佟磊有些被唐瑤的眼神嚇到，他從來沒見過唐瑤這冷漠、甚至有些狠絕的眼神，那麵藏著太過鋒利的刀芒，讓他一時忘記了憤怒。

    “和誰不好，偏偏又是宋家？”但佟磊最終還是了出來，“他們宋家就那好？”

    唐瑤看著他，臉上的笑是冷的，“是誰都和你無關！”

    唐瑤接著，“我再問你一次，要不要收手？”她拍了一下桌子，震響，然後緩緩站起來，吃飯的人都停了筷子，扭頭看著這邊，連老板都出來了，好聲安撫著，“姑娘，有話好，別動氣啊！和為貴，和為貴啊……”

    唐瑤隻是盯著佟磊，“當年是我媽親手送你進監獄，牢獄之日不好過吧？為什你就不能好好過日子，整就這樣禍害自己，禍害別人呢？你覺得這樣的人生很有意義嗎？我把話給你放這兒，現在要你收手，要我也送你進監獄，最好關一輩子，你特都是活該！”唐瑤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

    她很少在長輩麵前髒話，但是今她真的忍不住，佟磊根本也沒什資格做一個長輩。

    當年她還能感受到他的一點溫情，還曾暗暗揣摩著父母複婚的可能，她一直期盼能有一個完滿的家庭，可是到最後隻剩下悲涼。

    現在她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得惡心，特別惡心。

    佟磊仰著臉看唐瑤，“你瘋了嗎？”

    “對，我是瘋了！”她傾下身，“你不收手，我真的會把你送監獄，不單單是為了宋子言，還有我們之間的恩怨，我為有你這樣的父親而感到惡心！”

    “你再一遍！”佟磊的聲音沉下來，因為年歲漸長而下耷的眼皮讓他那雙銅鈴大眼失去了原有的可怖，唐瑤現在一點兒也不怕他。

    “我我覺得惡心！你活著還不如死了，你看看你——”唐瑤隔著餃子店的玻璃門指著外頭醫院的大門，“那些人都是什人？和你一起賭博混吃等死的人吧，我看著還有孩子吧，才多大？有十六歲嗎？你們就這樣幹著不要臉的勾當，還因為宋子言拿你們沒辦法而沾沾自喜嗎？你太看這個世界了！”

    唐瑤幾乎是咬著牙的，“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我等著你下地獄那！”

    -

    鄭晴再一次從鬼門關走一遭，她現在脆弱地像是溫室花朵，反複高燒，生命體征很弱，免疫力低下，放在iu，出入都要穿隔離衣，怕她一不心感染，引起更嚴重的並發症。

    老路守在病房外，他其實什也不能做，可是他已經待了好多了，略長的頭發顯得亂糟糟的，眼都是紅血絲，神色憔悴又哀傷。

    唐瑤沒有和他話，她打心眼還是有些埋怨老路的，如果沒有他，鄭晴不會變成這樣。

    盡管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還是無法原諒他。

    唐瑤穿了隔離衣進去，隔著玻璃擋板看麵躺著的鄭晴，鄭晴的臉色白的如同半透明，唇色極淺，如果不是心電監測儀上波動的曲線，她會覺得自己看到了屍體。

    唐瑤忍不住捂住了臉，眼淚從指縫流出來，帶著腥鹹的苦味兒。唐瑤別過眼，去看窗外，不敢再看鄭晴。

    十月份，秋高氣爽，應城的秋季向來早，窗外的葉子已經焦脆幹黃了，而鄭晴，原本是打算這個時候舉辦婚禮的，她這個時候的應城最漂亮，金黃色的葉子掛在枝頭，是高遠的藍，白雲嵌在藍，像是撕碎的棉絮，傍晚的時候霞光會穿透雲層，把雲染成鮮豔的橘紅色，如果這個時候辦婚禮，拍出來的錄像帶一定很美，鄭晴在電話跟她的時候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而現在，婚禮險些變成葬禮，鄭晴的未婚夫來過幾次，唐瑤碰巧見過，是個很穩重的男人，三十多歲，事業有成，氣度修養都很好，領著女兒的樣子讓唐瑤想起了齊，男人帶孩子都不容易。

    那個人話不多，但很客氣，會辦事，看起來的確比老路來得可靠很多。

    但後來就不來了，偶爾托下屬過來送些錢或者鮮花，再後來連花都沒了，隻捎了口信，“我已仁至義盡，既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那我今後就不再過去打擾了。”很明顯的分手辭，唐瑤雖然覺得難受，可也覺得對方的確是仁至義盡了，沒什可以指摘的，鄭晴父母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到最後甚至讓來人帶聲謝謝給對方。

    鄭晴腦部受過重擊，有重度腦震蕩，期間隻醒過來兩次，睜著眼睛，醫生拿手指在她麵前晃，問她話，她像是沒聽到一樣，醫生意識還沒恢複。

    鄭晴的顱壓很高，一直降不下來，腦部還有淤血，在很敏感的部位，不能手術，隻能保守治療，至於最終會造成什，誰也不準。

    醫生的話每一句都紮在鄭晴父母身上，更紮在老路身上，唐瑤撞見過老路站在角落自己扇自己耳光，很重的落掌聲，伴隨著男人壓抑的抽泣。

    老路跪在鄭晴父母的麵前，“我想娶她，特別想，無論她變成什樣，我都想要她！”鄭晴的父親冷著臉讓他滾，鄭晴的母親更是直接拳打腳踢，“早幹嘛去了？啊？早幹嘛去了？要不是你，我閨女會變成這樣？我好好一個閨女啊！你個混蛋！你滾，誰稀罕，我自己的閨女自己養，砸鍋賣鐵我也養得起，誰稀罕你要……”

    老路抿著唇，任打任罵，一句話也不。

    後來老路的父母也來了，照樣打老路，卻是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傻？蠢成這樣，人都成這樣了，等著別人訛你啊！拿點兒錢意思意思就行了，這事是她自己找死，又不能全怪你！”

    老路紅著眼眶，低吼了聲，“媽！”他臉上是難掩的哀傷，“我愛鄭晴，我求你放過她，也放過我吧！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變成這樣，您能不能有一個正常的思維，從始至終，您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嗎？我愛你，我願意遷就你，可我不想再盲目遷就了，我已經害了鄭晴，我不想再做錯事，這次我不會聽你的！”

    老路的父親還算開明，最後把老路母親勸走了。走的時候罵罵咧咧，鄭晴父母就是看他兒子老實好欺負。

    空曠的走廊，老路佝僂著腰趴在窗台上，一支又一支的抽煙，灰色的煙霧像化不開的孤獨一樣纏繞著他。

    那一刻，唐瑤對他的恨一下子輕了很多。

    太妹和她的同夥們最終還是被判了，主犯判刑，從犯拘留和罰款。

    因為唐瑤把事情做了整理通過文檔發給了上大學時候關係很不錯的一家知名報社，上學那會兒做過一段時間報的校園觀察記者，因為眼光獨到，發掘了校園不少有意思的點，主編很欣賞她，跟她關係還算不錯。

    孟梓珺這件事上了報，牽涉麵很大，社會反響也很大，上頭給了很大壓力，辦案力度一上去，定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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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瑤見過一次宋子言，在太妹家，那唐瑤才知道太妹是隆晟地產的公主，大名孟梓珺，父親是隆晟的老總。

    這兩年應城地產業迅速擴張，隆晟撈了不少錢，底氣也足，孟梓珺那個太妹從上學的時候起就走慣了後門，越來越恃寵而驕，想要什就必須想方設法得到。

    她起初並不是太喜歡老路，路家雖然有些錢，但跟她家沒法比，是孟梓珺的父親看上了老路，托人去通了氣，老路母親見錢眼開，順杆爬地找人媒去了。

    孟梓珺年紀不大，不喜歡上學，老早就輟學開服裝店了，有老爸資助，從來不怕賠錢，開連鎖店開了十幾個，後來竟然也像模像樣，人有點心高氣傲，她隻是看不慣老路拒絕她，後來就越得不到越想要，不得到不罷休了。

    得不到的就毀掉，孟梓珺從就是這個性格，釀成大禍卻還是第一次。

    見到宋子言那是個偶然，那唐瑤是被孟梓珺的爸爸孟德萬叫去的，因為孟德萬是佟磊的幕後推手，佟磊跟他通了氣。

    那時候孟梓珺還沒有被判刑，孟梓珺為首的一群混混們還在警局扯皮，以為等過了拘留期大家就可以拍拍屁股回家了。

    孟家在夢湖別墅那，一個最麵的宅子，唐瑤長這大都沒見過這大的房子，前院後院加起來少也有一千平了，在應城這樣的地方簡直就像個神跡，據是孟總花了三年，請設計師專門建造的。

    一路穿過花園、葡萄藤廊，然後繞過大型噴泉假山才看得到主體建築，兩層樓，仿歐式的白色建築，鬱鬱蔥蔥的樹木圍繞在周圍，像個中世紀城堡。

    房子不錯，但人似乎不怎樣。

    孟總坐在客廳喝茶，家政阿姨領著唐瑤過去的時候，他隻抬了一下眼，然後冷漠地吐了一個字——坐！

    唐瑤坐下來，看著對方，仔細地打量著，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萬哥嗎？當年那個在賭場放高利貸的。

    “姑娘長這大了！”孟德萬咧著嘴笑了下，“跟你爸可是一點都不像！”

    “您跟當初也是一點都不像了！”當年在那個賭場，穿著髒兮兮呢子外套的粗野男人，變成了有錢的富豪。

    還真是人生如戲！

    那唐瑤幾乎是顫抖著離開的，她緊緊地摳著自己的手心，牙齒在輕輕地打著顫。

    放高利貸的萬哥從一個包工頭起家成了房地產老總，他的生活翻地覆地變化了，他成了連一些部門都要巴結的知名商人，他成了應城gdp的最大貢獻者，他想要程氏醫院那塊地皮，用來開發新住宅區，可是宋子言賣掉醫院的條件是醫院在三年內不得改建，孟總當然不願意把一塊好地皮擱置三年，商量不通，就找了唐瑤的爸爸，聯合演那出戲，得不到就毀掉，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孟德萬和他女兒孟梓珺父女倆還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孟德萬，“收手是不可能，就算你讓你爸收手，我照舊可以找千千萬萬個佟磊，我想要辦的事，沒有辦不到的！”

    唐瑤罵他，“你卑鄙！”

    他卻笑的歡暢，“真是幼稚啊，丫頭！”

    孟德萬有錢，他覺得自己是個土皇帝了，他以為這個世界是圍繞他轉的，唐瑤紅著眼離開孟家的時候，牙幾乎要咬碎了，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

    孟德萬跟她的話還言猶在耳。

    “這是五十萬，夠你把孩子生下來再養大了，別跟你爸置氣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唐瑤，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爸爸已經跟我了，你肚子的孩子是宋子言的，可是有什關係，到底，錢比男人靠得住！”

    “或者你去勸一勸宋子言，讓他不要執著了，年輕人不要那硬，會吃虧的。”

    “最後再告訴你一聲，有句話叫鞭長莫及，不要指望德國那子了，程家也是泥菩薩過江！或許讓宋子言來求求我，我可能會手下留情點兒。”

    一句一句話，在腦海翻滾，最後出了夢湖別墅區，坐上出租的時候，她透過車窗玻璃，餘光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車牌，也是開往夢湖別墅的，她扒著車窗探出去看了一眼，的確是宋子言的車，她看見車身晃了一下，打了個轉橫擦著停在了路邊，他推開車門走出來的時候，唐瑤嚇得縮回了脖子，低著頭，不敢再回頭看。

    這世界那大，又那，一不心就遇見，卻沒有一不心就白頭的運氣，所以唐瑤也不清，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之後幾一直在醫院，她就是在這期間寫了材料給報，本來沒想過會有回應，結果社會版頭版頭條，主編親自執筆，扣問人性和製度，引起了不的反響，省直接派了專員來監督調查這件事，孟德萬就算再有錢也白瞎，一些原先不敢作證的路人看著這局勢也敢發言了，孟梓珺一幫人很快被定罪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