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人類的意識和計算機的人工智能，這兩者究竟有什本質區別？”

    我的這個問題讓毋周峰愣了片刻——他大概是在搜尋數據庫的知識吧。

    過了幾秒鍾，他答道：“如果是按照活動主義認知心理學的觀點，那就是沒有。計算機完全可以模仿人類意識，甚至變得和人類意識一模一樣，前提是實現自組織、自適應。而要達到這一點，首先要積累足夠的複雜性，以及在拓撲結構上設置足夠的冗餘度。隻要條件合適，直接製造一個完整的意識出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那這個什主義，可信嗎？”

    毋周峰點了點頭，緊接著卻又搖了搖頭：“這是科學，科學從來都不敢絕對正確。在無數的錯誤中尋找出可行的道路，才是科學的本質。活動主義認知心理學也是一樣，它解決了很多問題，產生了很多成果，但又引出了更多的新問題，引出了未知的新領域。而且，這個理論也受到了很多人的批評，比如普特南。”

    【普特南】這個名字令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仔細回想一下，我好像在哪聽過……對了，上學期和那個哲學老師討論的時候，就提到了這個人！

    我的思維變得前所未有的敏捷，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回憶起了老師所的那個來自普特南的核心理論，甚至就連他當時的話語都無比的清晰——【意識的核心是指向性。比如，當你粉筆這個詞的時候，浮現在你腦海的是什？是你對粉筆的印象。你看過粉筆，摸過粉筆，你知道這是什東西，你的意識指向了粉筆這種東西。你和機器不一樣。】

    於是我問道：“活動主義認知心理學不承認指向性？”

    “不承認指向性？”毋周峰皺起了眉毛。不得不，他皺眉毛時的表情，讓人根本難以想象這其實不是個真人。

    “普特南認為，意識的核心在於指向性。活動主義認知心理學的觀點是，意識的本質是計算。這兩者是不是有衝突？”

    毋周峰點了點頭：“當然有衝突。你在做數學應用題的時候，會把題目中的數字代入到算式去。比如題目某個物體的數量是一百個，然後你就會把100這個數字寫進算式，這是因為你認為題目中的數字和算式中的那一項是有關聯的。但普特南認為，算式的數字，和題目中的描述，以及現實中的事物——並不具有然的關聯。他認為，意義的關聯，並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人為規定的。”

    我的思維似乎已經抓住了某個重點，自言自語著：“也就是，和普特南不同，這個學派認為……”

    毋周峰接道：“活動主義認知心理學認為，【符號】與【世界】存在著一一映射的關係，互相對應。這是一種真理的摹寫論，也就招致了普特南的批評。”

    這時，我忽然發覺了某種極大的諷刺，忍不住大笑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笑以後，我：“毋周峰，你是一個沒有意識的數據庫。然而就是這樣的你，卻在和我談論人類的意識……這簡直太特的滑稽了。”

    毋周峰麵無表情地回道：“抱歉，我無法理解滑稽這個詞。”

    ————

    之前，我在洗手間和毋周峰談話的時候，這艘船就已經啟動了。而我在臥室和毋周峰談話的時候，我們已經遠離了海岸線。

    等到交談結束，毋周峰也消失了之後，我走到了甲板上。那體現著工業時代的恢弘成果的碼頭，早已化為了遠方邊的一個黑點。

    甲板上隻有我一個人，獨自享受著迎麵而來的海風。

    許久之後，船艙門開了。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回頭看去。

    艾莉和李桑榆一同走了出來。

    我注意到，艾莉的神情還是有些惶然，而李桑榆則摟著她，拍著她的肩，似乎在輕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