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這次談話造成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在這次談話中，錢希馴打壞了主廳的一張桌子。當時李秦隻覺得很平常。李秦後來才聽趙勉。這張桌子原來來頭甚大，據北人間命穀之下有一座本命幽林，那長了一種樹木，叫“節霜”。穀主自己砍伐了一棵樹，找了紋理最合適的部分，做了一套桌椅。在當年八月左右的群山大會的時候帶來給雲中山，作為禮物的。又被山主順勢賞給了雲中山。他當時看見錢希馴搬來那桌子，便已經覺得不對，但想要出言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讓周大堂主龍顏大怒，於是錢希馴負責了一個月的夥食和打掃。

    這件事到底是懲罰，還是周大堂主順勢而為，李秦不知道。因為雖然錢希馴看起來吊兒郎當，做菜卻著實是他們中間最好的，花樣奇多，味道也不差。不過那禮物的事情，也提起了李秦的興趣。

    群山大會，按照連意的法，應該是群山世界至高的會議了，但究竟是什樣子，李秦並沒見過。他來雲中山的時候，這一屆大會剛剛結束不久，下一屆還要等到0年才會再次召開。不過趙勉知道了他的這個想法以後，隻是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抱以太大的期待了，其實全沒什特殊，隻是幾個山脈的上層人員，選出一批來，吃喝歡鬧一番罷了。

    李秦愣了一下，就這簡單？趙勉歎了口氣，也許當初建立群山大會的時候，是想讓它作為政治會議和軍事會議的吧？但現在人間和平，所以那些東西，都變成隻是走個形式，真正的重頭，反而落到了吃喝玩樂上麵，才變得真的這簡單。

    趙勉真正雲中山上的大會，也隻有十，十結束，就各回各家了。不過作為前奏的幾個月，倒是弄得很是熱鬧。群山大會的影響，在兩三個月前就開始輻射向周圍的凡人城鎮。雲中山北有所謂的“三城池”，即微乙，中南，浮雲三城，都或多或少地被那氛圍感染。從六月開始，浮雲城就已經有店鋪燈火徹夜不息。浮雲城作為雲中山貢賦最大的提供者，也算是替群山世界狂歡了幾個月。白石峰的諸位下級門人，當時也都難得地有機會下到浮雲城去，迎接其他諸脈前來的賓客，算是短暫擺脫了碎玉之間。

    錢希馴一直大有不滿的那個“羽卿”的事情，也是那個時候發生的。

    羽卿聽名字，該是個女人了，李秦想，也許還是個美人。白石峰上人煙稀薄，過得久了，難免有些寂寞。流筌雖然也很好看，但畢竟是長輩，而且也早已經有主。浮雲城繁花似錦，美人如玉，作為這種單調生活的調劑，似乎也不上什錯誤。不過李秦要再細問的時候，趙勉也隻是笑了笑，不再下去了。

    無論如何，這次談話之後，再去找周月升風翼之術的事情，也變得沒有必要。周月升似乎也徹底忘記了這件事，再也沒來找過他。白石峰又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是的，正常生活……

    李秦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過的是不是還能算正常生活。他有時候覺得，進入白石峰之後，便等同於陷入了一座孤島。外麵的世界仿佛都已經不複存在。他偶爾也會想起西屏村，想起那個老頭，不過思念也沒那強烈，隻是隻是想一想而已。相比而言，更多的是想起沈風簷和連意，他們算是他在雲中山最早認識的人，對他也很是不錯。他也不止一次想去再看看那兩個人。其實起來一路去玄妄峰的路他也知道，但畢竟隔得太遠了。每次和那幾個下級門人哄哄鬧鬧，去玄妄峰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已經是兩個月過去，那念頭在他心中愈演愈烈，但他一次也沒真正地想過去執行，或是和周月升他們商量一次。

    這時候已經是一月末尾，距離他加入雲中山已經快三個月。不知不覺之中，群山已經踏入了194年。

    跨年的時候本山派人送來了許多東西。其中也有不少吃的，流筌特地下廚，做了一大桌的菜，幾個人也算是稍微慶祝了一下。之後一直到現在，白石峰一直沒有什事情發生，冬已經將近尾聲了。

    起來，在白石峰上，他也沒真的感受過什冬的氛圍。氣是稍微冷了一些，但比凡人世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自入冬以來白石峰都沒有下過一次雪，也總共隻添過一次衣服。周洗玉和他，這是因為地風眼的存在，整個雲中山的氣候都稍有不同。這種話放在之前，他肯定不會相信，但現在事實俱在，也隻能認同了。

    周洗玉當時得意洋洋地，你要真正成為白石峰的一員，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這點李秦倒是從沒懷疑過。就算周洗玉不過隻有五歲，從她記事開始算起，也已經至少三年，在群山世界長大的她，了解到的東西，也不是三個月的李秦能夠想象的。

    有些東西，隻能靠時間積累，沒有更好的方法。

    地風眼也一樣，錢希馴感應地風眼的事，隻能慢慢來，他用了一個月才成功，李秦花了兩個多月，看起來地風眼還是和剛上白石峰一樣遙不可及。幾個人都和他其實這都無所謂，李秦當然也知道，其實那些下級門人，最少的也在雲中山待了快十年，他不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才，就算真的感應到地風眼，和那些人也有幾十年的差距。但始終無法使用術法，總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這讓他不是很舒服，這幾個月下封劍也舉行了幾次輪授，趙勉，錢希馴和元純都去過，隻有李秦因為實在沒什基礎，因此作罷。

    大概周月升也覺得這下去，實在太不成話，終於還是找了個時間，聚齊眾人，要重新授課。周月升往中間一站，幾個人在旁邊的草坪坐著，就算是講堂了。

    “所謂術法，並不僅僅是聚集靈氣而已，”周大堂主的話在他耳邊飄過，“人若不知道如何使力，便極有可能扭傷自己，術法之力，又更甚拳腳數倍，如果無法準確掌控，危險更甚。我今要教你們的，就是風翼之術最根本的部分，也就是如何掌握靈氣。”

    李秦心暗暗想，反正他連地風眼都還感應不到呢，距離弄傷自己，估計還遙遙無期。但其實他也知道，其實這些東西，趙勉他們肯定早就知道了，是給所有人授課，其實都是在照顧他而已，趙勉錢希馴他們，都隻是陪著他在虛耗。

    所以周大堂主得口沫橫飛，他也隻能乖乖地聽。

    “掌握靈氣，依靠的是四印九輪。四印者，是四種基本的手印，名字取自四淵，也即是，地，山，海。九輪者，取自九星辰，即長墟，朧月，北星，煙燼，命，驅，囚，構，深。九四淵，都是人間盡處。印為基礎，輪為變化，兩者結合，幾乎可以覆蓋一切靈氣運轉的方式。”

    他接著又一一演示，如何結印，如何變化。他為了讓李秦看得清楚，術法的力量催得很足，風翼的光芒好像極細膩的絲帶，又如同被明月映照的流水一樣熠熠生輝。李秦隻覺得他不像是在施術，而是像在舞蹈。他沒有親眼見過，但他覺得，種子從土萌芽，蜿蜒鑽出地麵，又盤旋著生長成幼苗，大概就是那樣的過程了。周月升手掌翻覆，靈氣隨著他手掌的舞姿緩緩流動，一絲不差。

    趁著周大堂主在出神地演示，錢希馴悄悄做了個鬼臉，湊過來：“現在就讓他學四印九輪，有些太早了吧？”

    他的“他”，當然隻是指李秦了，李秦一時間不知道怎回應，一旁懶懶躺著的趙勉：“你懂得什？周大堂主隻是想看直觀的進度，最快的進度，當然是四印九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