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的青山是霧靄繚繞的，薄薄的輕紗隨著吹過山間的晨風扭動著、輕拂著、卷曲著、舒展著。

    清越悠揚的鍾聲，一聲追著一聲的尾巴，隨著逐漸自東方升起的紅日，在這山巔上的寺廟內響起。

    無常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兩隻胳膊下各夾著一隻大木桶，一步一頓的走在去往後山的石階上。

    這是一條青石的台階，山勢頗陡。自寺中後山的塔林起，一直鋪到青山山勢最高的山巔，相傳是兩百年前，最佛寺中一位有大毅力的相字輩僧人，耗時十餘年獨自鋪就而成。

    轉過一個陡峭的山腳，潺潺流水衝擊山澗的聲音漸漸傳來。無常加快腳步，再上幾級石階後，望著這條蜿蜒向上，逐漸沒入山頂的青色石階，卻是頓住了腳步。

    “修建這條石階的相字輩祖師，當真是大毅力啊！不知以這位祖師的大毅力，若是修煉搬山訣的話，會不會練到大成之地？”

    和尚欽佩的道，隨即又是搖頭笑道：“最佛寺圓、相、心、燈這四輩祖師，是我最佛寺曆史上弟子數量最少的年代，每一位祖師都是精挑細選、資質超絕之輩，又豈肯修煉我這沒用的搬山決？”

    搖搖光頭，無常和尚夾著兩隻大木桶，走入石階右側沒入林中的一條羊腸道。

    下了石階，順著羊腸道再行數十步，一股濃厚的水汽，夾雜著清晨山間的寒意，撲麵而來。

    極速流轉的水流衝擊山澗的聲音，仿若珍珠落玉盤般的清脆悅耳。

    山林掩映處，沒有瀑布，沒有譚，更看不見什泉水叮咚。

    地上隻有一條山體開裂露出的狹長裂口，長有五六丈，而最寬處，也才剛剛能放下無常手的那隻大木桶。

    狹長裂口的最寬處，旁邊有一片空地，由於經常有人踩踏，頗為平整。

    空地上擺放著一隻係著粗麻繩的鐵桶，黝黑色，泛著黑光，隻有大木桶的一半大。

    裂口對岸，一塊人高的大石上，以朱筆寫就‘大寒泉’三個大字。

    此處就是最佛寺僧眾的取水之處。

    青山是一座石山，石質堅硬，無法打井。而奇就奇在，偌大的一座山，連一座然的泉眼也是看不到。

    這大寒泉乃是流經青山的一條地下水道，由於山體開裂，方才在此處露了出來，深有三丈。最佛寺的曆代祖師又對裂口不斷加以擴大，方才能保障最佛寺曆代以來，不斷增加的僧人們的飲水需求。

    由於水道過深，所以取水之時，需以粗麻繩係著水桶，伸入裂口內取水。且裂口不寬，僅能容一隻水桶，在將水桶提上來時，難免磕碰，木桶很容易就碎掉。

    所以，無常每日取水時，都要先用鐵桶從裂口內取水，然後，再用木桶將水提回夥房。

    這個過程，剛開始時極為艱難，不過無常從三年前便開始做此事，從一都提不滿一缸水，到現在三個時辰，便可以將十缸水全部提滿。

    三年前，和尚剛滿十歲。

    師傅慈雲剛剛圓寂，屍骨無存。

    慈德本欲將提水的活兒交給夥房的大和尚無來，不過那年剛滿十歲的無常和尚，死死抱著比他自己還要粗的大木桶，哇哇大哭，誰勸也不行。

    因為，這是慈雲師傅的大木桶。

    在此之前，慈雲已經提了二十六年的水了，風雨無阻，日日不綴。

    沒人知道，為什在寺中地位頗高的大和尚慈雲，會去做一個普通雜役的事情，隻知道是上一代方丈的法諭。

    無常就見過，即便是寺中掌管戒律的慈法師叔，見到慈雲時，也是先行讓至路旁，道一句“見過慈雲師兄”。

    要知道，慈法掌管最佛寺寺規戒律，即便是見到方丈慈海，向來也是隻行半禮的。

    慈德無奈，隻得答應把提水的活計交給無常。

    自此，每日提著大木桶往返於夥房和大寒泉之間的身影，從黃色變為了灰色，從高大變成了瘦，卻是一樣的風雨無阻，日日不綴。

    即便剛開始，他一日都提不滿一缸水，可等他抱著大木桶在水缸邊醒來時，十個水缸卻都滿了。

    而那些時日，每日的早課，十二歲的無花和尚，卻總是耷拉著他那雙桃花眼，雙臂有氣無力的敲著木魚。

    無常呆，卻絕不傻。

    有些事情，他隻是不想，不會表達，但卻都牢牢地記在了心。

    “嘿……哈！”

    無常脫掉了有些寬大的灰色僧衣，露出身上棱線分明的精瘦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