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陰市人民醫院腦外科主任是個謝了頂的中年男子，個子瘦高，似乎是因為常年低頭手術的緣故，已經有點駝背。此刻他正翻弄著手中的幾張手術同意書，打算與家屬商量接下來手術的各項事宜。

    但是中年婦女的一句話，直接讓張霄本以醞釀好的台詞胎死腹中。

    “放棄手術？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再拖一會而這人就沒了，那時候就算你想救都救不回來？”張霄駝著的背一瞬間就挺直了，一臉驚愕地望著眼前這個中年婦女，覺得不可思議。

    葉凡站在旁邊，聞言也是微微詫異。張霄的沒錯，傷者情況十分危急，再耽擱下去真的就沒希望救活了。中年婦女既然是他的妻子，怎會在這個時候放棄手術？就算要轉院也根本來不急啊。

    中年婦女似乎預料到張霄的反應，搓了搓粗糙的手，慢吞吞地道：“我就是因為知道他傷的這重，所以我才決定放棄手術的。”

    “家本來就窮，這一做手術，估計又是很大一筆開銷，我一個農村人也掙不到什錢，幹脆就讓他這樣去吧，還能給家的人留條活路。”

    中年婦女眼神閃爍，到最後，幹脆攤開手道，“你們要是一定要手術那我也不管，反正我是沒有錢交住院費的！愛怎樣怎樣！”

    張霄怔怔地看著中年婦女耍無賴一般的表情，內心複雜難言，“可是他不是工傷？你們的領導應該做出相關的補償啊！他才50幾歲，還是有機會能救回來的！”

    作為一個醫生，沒有誰希望病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明明有可能存活下去的人，難道就真的這樣放棄？

    雖然張霄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但他還是希望能服傷者家屬。

    一聽到有機會活下去，中年婦女的表情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醫生，你話可不能亂，你能保證我男子一定能救得回來？要是最後人財兩空怎辦？你要是能保證，我就救！”

    中年婦女背後的人早就跟她達成協議，隻要她放棄搶救，那傷者的撫恤金就將全額落在她的身上，那可是幾十萬啊！想她一個農村婦女，一輩子都掙不了那多。

    而且那人還告訴過她，就算她男人就救活，多半也是個植物人。那樣一來，她後半輩子就完全毀了。

    她現在最希望聽到的就是醫生告訴他手術不好做或者不能做，那樣的話她也就能名正言順地放棄治療。誰知道眼前這個醫生居然有機會救活，這讓她多少覺得有些尷尬。

    張霄則是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個世界上誰能保證百分百！他敢傷者有機會被治好，那也是在這多年臨床經驗的基礎上得出經驗性判斷，他隻是個外科醫生，最終傷者能不能康複，受到很多方麵的影響，豈是那簡單的一兩句能的清楚。

    “這個我無法給你保證！”張霄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他如何還能不明顯家屬的意思。麵對重傷垂死的丈夫和可能到手的巨額撫恤金，很明顯，對方選擇了後者。

    雖然很荒唐，但卻很現實。張霄在臨床工作多年，並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家屬了。有些惋惜地看了傷者一眼，搖了搖頭道：“希望你不會後悔吧！”完，便欲轉身離去。

    申屠夢站在一旁氣的直跺腳，嘴哼哼道：“居然還有這樣的老婆，這男人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辛辛苦苦在外麵打工，結果一出事，老婆連救都不想救！”

    葉凡則是眉頭緊皺，他一直接受的是老頭子醫者仁心的教誨，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居然有人會眼看著至親的人去死。他在國外槍林彈雨多年都不能令他感到恐懼，但是今，這個婦女的這番話，讓葉凡從心底升起一股涼意，隨之而來的是難以遏製的怒氣。

    “葉凡，你怎了？”申屠夢也是感受到葉凡身上的怒氣，不禁有些擔憂道，“你別太生氣，這樣的事在醫院很常見的。國情之下，這也是沒有辦法，家屬要是不同意手術，我們是沒有權利去幹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