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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整棟宅院的燈光都熄掉了, 隻剩下外院的大燈，散發著柔和的光亮。

    二樓的家庭影視房, 兩人坐在長沙發上。

    整體偏暗的光線，絕佳的隔音效果, 使得屏幕上的畫麵被凸顯得鮮活如斯。

    饒束抱著一罐薑糖，大理石桌上還放著幾瓶酸奶，她窩在沙發上，即, 窩在他旁邊。

    而張修隻是坐姿比平時隨意了一點，雙腿交疊著架在大理石桌上, 身前鋪著一塊潔白的餐巾。

    他半躺在沙發，一手端著一盒冰淇淋, 另一隻手時不時挖一下冰淇淋。

    影片開頭不久有一場鼓點密集的書房親密戲, 那種壓抑又緊張的觸碰, 從屏幕溢出來，鋪陳在整個影視房。

    饒束多少有點坐立不安, 總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瞄旁邊的張修。

    但是他漫不經心地挖著冰淇淋，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尷尬之感。

    饒束的目光在屏幕和張修之間來回飄，但就是無法做到他那般坦然。隻能局促不安又拚命裝作鎮定地看完這場親密戲。

    “沒了。”他突然了一句。

    “嗯？什？”饒束轉過頭, 麵前就是他遞過來的空的冰淇淋盒。

    張修的視線駐留在屏幕上, 吩咐她：“幫我再拿一盒。”

    “……”這理所當然的嗎！

    饒束從他手上拿走空冰淇淋盒, 略賭氣地站起身, 摁了一下遙控器, 畫麵暫停了。

    “那你也不許看。”

    他懶懶地靠在沙發背上，對她的做法沒有意見，隻補充：“換個口味。”

    “行了！知道了！你真的很懶哎。”饒束邊聲嚷著，邊趿著居家拖鞋出去幫他拿冰淇淋。

    張修把雙手枕在腦後，笑了一下，閉了會兒眼睛。

    等她拿來另一盒另一種口味的冰淇淋之後，兩人才繼續看電影。

    影視房的氛圍自動調整到高度沉浸於電影的那一種。

    沒人話。

    沒人思考。

    都還活著。

    都在贖罪。

    影片進行到指證那一幕，少女布奧妮站在那，用她年幼的心靈，用她清澈的雙眼，用她堅定的口吻……

    指證了一個無辜的人。

    羅比。

    饒束嘴的薑糖咬著咬著就咬不動了。

    她停了一會兒，停止一切動作，包括呼吸，隻有漆黑的瞳孔倒映出電影畫麵。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在所有人眼，羅比成了那個強·暴少女勞拉的人，他終於被眾人送進了監·獄。

    饒束又開始緩慢地嚼動嘴的薑糖。

    她神色平靜地看著電影的故事。

    看啊，那些別人的故事。

    什時候才能少一點藝術色彩？

    什時候才能與平凡人的故事一樣令人沉默而不落淚？

    什時候才能不以悲壯的背景音樂去稀釋那些沉重的傷害與鈍痛？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拿了瓶酸奶，吸管輕輕一刺，就紮破了鋁箔酸奶蓋。

    隻發出輕微的一個聲響，沒有任何其他的掙紮和抵抗。

    一如她在沉甸甸的罪孽麵前那樣。

    她把吸管伸入酸奶瓶，慢慢啜飲，奶香味和酸味從舌尖蔓延。

    冷酷的敗血症。

    轟烈的地鐵站爆炸。

    沉默的敦刻爾克港口。

    大軍撤退。

    寄出去的話。

    收不到的信。

    「e bak」

    「e bak  e」…

    不再年輕的布奧妮在采訪節目上，轉過身：那一年我從未見過他們。

    從未見過。

    熒幕外，饒束麵無表情，口口地喝著酸奶；

    張修更是淡漠得隻剩下線條分明的輪廓，一勺一勺地挖著冰淇淋。

    軟弱，向來是上帝為弱者準備的投降必備品。

    而像你我這種壞孩子，就該冷眼，就該殘酷，就該奮戰不止，就該做那種終結一切和創造一切的人。

    ir de lune 響起的時候，影視房的整體光線變得更暗了。

    兩道呼吸以各自的方式進行著，誰都沒有話。

    直到影片的進度條拉到最後一秒，屏幕上隻剩下一片灰暗。

    016年7月9日，深夜。

    繁華廣州，獨立宅院，封閉又昏暗的影視房。

    《贖罪》落幕後，十九歲的饒束和遊走在三歲與三百歲之間的張修，靜靜地待在一起。

    “張修，羅比有沒有原諒布奧妮？”

    “他沒恨過她。”

    “姐姐呢？假如姐姐後來還活著的話。”

    “別問這種問題。饒束，你記住，犯錯的人注定無法得到所有人的原諒，思考這種問題毫無意義。”

    “……好。所以隻要繼續救贖就對了，是嗎？”

    “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