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京城悶得人發慌。
許婧弗還是日日來,可麵色已經越來越不好看了。
靜安寺的方丈和小沙彌們幾乎每天都要辦法事超度亡靈,即使是活動半徑隻有靜安寺這大的季陸離,都知道外麵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入夏之後,京城連著下了三日的大雨,有些低窪的地方已經蓄起水來。
後來京城的雨雖然停了,可長江沿岸卻又下了起來。
本來夏日雨水多並不稀奇,但稀奇的就是那場雨傾瀉如柱,並且一連下了七日。
然後,長江沿岸大範圍決堤,洪水泛濫,每日因此喪命的民眾數以百計。流離失所、溫飽不保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而且,長江沿岸曆來都是稻米出產地,如今遭遇了這種洪澇災害,恐怕今年的糧食收成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皇帝命令工部侍郎孔霖親自前往前線了解民情,在東南駐守的大將軍也調集了大量的兵力前往長江地帶。一方麵是加緊重新修築被摧毀的堤壩,同時也要嚴密監控大量四散而逃的流民。
季牧雲所管轄的地方就處於長江沿岸的富庶之地,季家上下著實為他擔心了一把。好在季牧雲所在的地方並沒有受到洪澇災害的影響。季牧雲自己帶領一部分官員在城內安撫百姓、安置流民,另外派遣了一部分官員組織了壯丁前往支援。
老太太這幾日日日守在別院的佛堂中,摩挲這手中的佛珠念念有詞。
總是在天災麵前,才顯得人是這樣的無力。
季陸離的生日就在這種緊張又壓抑的氣氛中平淡無奇地度過了。
她本來也對生日沒什盼望。自己在現代中已經過了快三十個生日,來來回回也就是那個樣子。
老太太雖然覺得就這過去實在草率,可也確實提不起精神來打點。
就連許婧弗都沒了給阿離過生日的心情。
寧國公和許國公作為朝廷大員,每天都會收到關於災況的消息,許婧弗聽著傷亡的人數不斷上升,心情越來越低落。
這個從來都不求神拜佛的人,竟然有一日也跟在季老太太身後拜了一拜。
“我真是想不通,以前下雨更厲害的時候也沒聽說有這嚴重的災禍。”許婧弗坐在院子,心情仍然很難平複。
昨日來報,因為這場洪澇災害而死傷的人數已經過萬了。
“也許是堤壩年久失修吧。”季陸離一邊繡著自己手的錦帕,一邊回道。
“怎可能?這個堤壩可是五年前由皇上下旨、工部尚書親自督辦修繕的。”
不修沒事,越修越壞。季陸離在心想到。
“難道……”其實許婧弗也一直覺得不對。
季陸離擺了擺手,打斷了許婧弗接下來的話,“救人要緊。”
這次的事情出得蹊蹺也不算蹊蹺。如果真要追究什責任,恐怕再容易了。皇上之所以按兵不動,恐怕就是在等災禍平息,在秋後算賬。
畢竟,不過是當初修繕堤壩、還是如今處理洪澇都還需要工部的人組織開展。
不過,皇上之所以此刻還不深究此次洪澇災禍形成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兒子之間的紛爭。
工部尚書劉淵發跡不過十年,能從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在十年之內走到如今的工部尚書的位置,都察院禦史慈仁繼居功至偉。都察院雖隻是個監督機關,但卻管著監察和彈劾官員。凡是能威脅到劉淵升遷的,大部分都被慈仁繼拉下了馬。而這位慈大人正是四皇子的外祖。
這次的修繕工程和工部脫不了關係,可當年卻是由皇長子牽頭去監理的。
所以,若要把這件事理順開,恐怕兩位皇子都脫不了幹係。
前朝之中頗受皇上另眼相看的文官有兩人,一位是都察院禦史慈仁繼,慈家目前的主事人,後宮之主慈安皇後正是他的女兒,皇四子是他的外孫。皇四子從小異常聰慧,據說七歲時就已經會作詩了。待人謙和、風度翩翩,在大臣們之間的口碑不錯。
另外一位是時任內閣首輔大學士的韋達。韋大人早年時曾是皇上的伴讀。韋家之前就是京城中的顯貴人家,韋達的叔叔還曾做過先帝跟前的帶刀侍衛。韋達自幼就被送入宮中成為伴讀,皇上即位之後,韋家即獲重用。韋達入了內閣,和皇上青梅竹馬的韋氏也被收入後宮,成為後宮之中唯一能跟慈氏平起平坐的皇貴妃。皇長子和皇五子都係韋貴妃所出。
皇長子出生時,當時還在做皇子的皇帝被先皇外派在滇南地區鎮守三年,因此皇長子和其它皇子之間是差了年紀的。因著年長,皇長子在其他皇子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跟著皇帝上朝理政了。如此的先天優勢讓皇長子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應該獲封太子之位,但皇上卻遲遲未有決定。
皇長子的德行不如四皇子,這是皇上多少年來的心病。不過皇長子發跡早,積累豐厚,而且敢灑銀子,這些年下來也籠絡了不少王公將相。
並且,皇長子還和瑞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當年皇帝在西南駐守時,瑞王給他們母子提供了很多幫助,皇長子感懷在心。後來即便瑞王身份敏感,皇長子和他的聯係還是沒有斷。
隨著兩位皇子的羽翼漸豐,在政見之上的分歧也是越來越大。
皇四子建議棄用和當年奪嫡事件有關的官員,皇長子就堅決反對這一條,甚至提出要重新調查當年之事。
皇長子建議擴大吏部在人員任免、評價方麵的作用,皇四子就認為吏部目前的管轄範圍已經足夠大了,應該由都察院分擔部分職能;
皇四子提出從前朝至今,各地的很多公共設施已經陳舊,希望提高工部每年的預算去修繕這些地方,皇長子對這一點並不反對,但力主應該由經驗更為豐富的他主導完成——修繕公共工程是個肥差,兩位皇子都惦記著能在其中撈上一把。
皇帝甚少在朝堂之上直接評斷他們兩人的觀點,他不想因此而抬高了誰或是打壓了誰。
可下麵那些毫無根基、又想要飛黃騰達的大臣卻不可避免地開始站隊了。
工部尚書劉淵和刑部尚書趙飛昂是皇四子的人馬;禮部尚書崔意遠和吏部尚書慕容高群是皇長子一排的。剩下的兩位尚書大人都是立於朝堂多年而不倒的人物,他們並無表態。
左右比較,雖然皇長子暫時略勝一籌,但也同時危機四伏。四皇子雖然參與朝政的時間尚短,但也有了後發先至的意思。
這次的事情因為一下子牽扯了兩位皇子,處理起來自然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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