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山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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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維克多·雨果

    在薩朗什，大家離開了馬車。從這個村鎮到沙奠尼克斯隱修院，一路上要坐騾子拉的車，上麵隻有一張斜放的長凳，大家斜坐在一張小小的皮車篷下，下雷雨時，車篷的四麵可以放下遮簾。

    這種新的旅遊方式提醒你，你從一種自然景色過渡到另一種自然景色。瞧，你進入了大山。馬的扁平圓蹄不再適應這崎嶇、陡峭和滑溜的山道，普通車輪會在這狹隘的羊腸小徑上斷裂，隨時都會被岩石的尖端撕裂，被急流衝斷。唯有輕便而結實的四輪車才能在難以越過的地方拆卸下來，同你一起在向導和車夫的肩上穿越過去。

    迄今為止，你僅僅看到阿爾卑斯山，如今你開始感受到它了。

    稍後，走得更遠更高，就必須離開這些脆弱的車輛，阿爾卑斯山不可征服的土地排斥它們。騾子可靠而大膽的步子，在這崇山峻嶺會再負載你一段時間，這除了湍湍的急流，沒有其他路徑，也就是說，隻有從山頂到淵底最短的路。你繼續往前，於是，頭昏目眩，或者某種不可克服的障礙，迫使你從坐騎上下來，以步當車，繼續這危險的旅程，直至到達這種連人也不得不後退的地方，到達這冰雪、花崗岩和霧氣組成的孤獨之地，那，被獵人追逐的岩羚羊大膽地躲藏在隨時會裂開的懸崖峭壁和隨時會落下的雪崩之間。

    正是在思考這蠻荒的大自然使普通的好奇者駐足的危險中，人們受到吸引，像讚賞神話故事一樣，向我們展示古代的戰爭機器和今日越過阿爾卑斯山的法國大炮的故事。人們會驚訝地、而且幾乎難以相信地尋思，一支軍隊的輜重怎能越過這種道路：似乎連岩羚羊能飛騰的腳也往往不給予空間和實地，而且輜重怎能兩次越過這些高山岬角，它們浸沒在雲海中，深深地伸入空中。這種情況的解釋是，天主給了人的智慧以力量，這些神奇事物的出現可以說是為了表明人是自然之王。望見阿爾卑斯山，仿佛唯有巨人之族才能穿越這崇山峻嶺。

    我發覺我的思路比我們快捷的車子走得更快。我們剛離開薩朗什，我已經竭力在古老的阿爾卑斯山閃閃發亮的山脊上，分辨出那兩個偉大的意大利入侵者並未留下的足跡。這是因為在八月的一個清晨，走下薩朗什所座落的山坡，眼前展現出五彩繽紛、形狀各異、高高低低的群山形成的巨大圓形劇場，這巍峨的大山，時而明晃晃，時而黑魆魆的，時而蒼翠，時而白皚皚，時而輪廓分明，時而朦朦朧朧，一大片斜陽沐浴著每個間隔之處，在群峰之上，勃朗峰宛如德濟伊教祭司圓壇上的誓言石一樣，戴著冰雪的三重幔和大衣，巍然聳立著。

    走出薩朗什以後，沙莫尼克斯大道穿過一片廣闊的平原，在平原上，你有的是時間，欣賞這雄偉和不變的景色。這片平原，大約寬幾法，昨天隻是一片海洋。下過了雨，阿爾弗河從縱向把它一分為二，將它整個當作河床，雨季往往總是這樣。大路在我們經過時還泥濘不堪，它很少被水窪和渾黃的流水所切斷，這些水窪和流水不時洗刷著騾子的蹄子和車子的底盤。

    四麵八方都是鬱鬱蔥蔥，透過這濃蔭翠綠，穿過這片平原邊走邊看，無限悅人眼目。單調地走了幾個小時以後，向導給我們指點阿爾弗河那邊，大山背麵相當高的地方，舍德村的屋頂幾乎淹沒在綠樹叢中，大家興高采烈地走近木橋，木橋通到河的對岸，從那開始，終於登山了！

    在橋上待一會兒真是賞心樂事，這時橋在車輪滾動和阿爾弗河的怒吼中顫悠悠的；河水白沫翻滾，在花崗岩構成的唯一的橋拱下奔騰著。背朝勃朗峰，眼底下都是賞心悅目和寂靜的景物，在這轟隆聲中觀看格外迷人。左麵，由樹林、山區木屋和耕作過的農田組成優美的圓形劇場；前麵，在平原盡頭是薩朗什，在峰頂由大塊岩石構成的一座巨人古堡似的大山腳下，有一些白房子和像錫一樣磨光的鍾樓；最後，右麵，舍德村壯麗的瀑布好似一隻天生的大海螺一樣，從半山腰噴湧而出，瀑布落下時更寬、更圓，如同光環一般在四周形成一道彩虹。

    小徑布滿滾動的石塊，在騾子蹄下發出響聲，爬上去十分艱難，舍德村就這樣穿越過去了，身後留下美麗的瀑布，然後我們向大山挺進。

    萊菌河的瀑布◎維克多·雨果

    我的朋友，給您說些什呢？我適才看到了一樣聞所未聞的東西，我距離它隻有幾步路遠，我聽到了它的轟鳴聲。我給您寫信，卻不知道頭腦會產生什想法。思路和形象紛至遝來，亂七八糟地堆積在一起，互相碰撞，互相擊碎，化成輕煙、泡沫、嘈雜聲和烏雲而遁去。我的心中就像無邊的沸騰的一鍋水，我覺得萊茵河的瀑布落在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