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從宮中回去之後沒有消沉太久, 接下來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幾天之後,這座院落就布置好了。清沅將正廳改做了一個學堂。定國寺周邊很快有了風聲——誠國公顧夫人就在夕露巷授課, 隻收貧苦人家的孩子,且束脩極其低廉。
清沅原就有才女的名頭, 與京中文人常有往來,又做了一年多的帝師。夕露巷的私塾一開, 很快就收滿了學生,還源源不斷有人來旁聽。
清沅請了兩名老先生做幫手,幫她講課。她自己也會上課教孩子練字。清泠幫著打理錢財和人手,家中其他的侍女下人都各司其職, 每日都忙個不停。
清沅自己還有一筆銀子,再加上清泠的銀子,夠支持一段時日了。
而且吳太後還會從宮送銀子來, 銀錢方麵, 雖然清苦些,但還不至於供應不上。
誠國公府清沅又回去過兩次,她是去看看孩子,尤其是兩個女孩子。大女兒風南最依戀她, 清沅心也舍不得兩個女兒。但她明白自己,從心而論,她是一日都與趙遜過不下去了。
她被關在大理寺二十日, 許多人都為了她的事出錢出力。唯獨趙遜,因為覺得丟臉,連大理寺一次都沒去。
她回府兩三次, 也聽到府上的人說了,趙遜曾揚言要寫休書,但是不知道為何,近來不再提這話了。
清沅猜測,若非趙遜本意,那就是吳太後攔住了他。吳太後一定是想她經常出入宮廷,有個誥命夫人的身份才夠體麵。她是誥命夫人,趙遜要休妻,是要朝廷和太後點頭的。若不經上麵同意,趙遜就休了她,那是要被責罰的。
清沅沒有讓趙遜為難。
她回誠國公府的時候留下了和離書和一封信。和離書是清沅寫的,蓋了她的印,隻要趙遜用章,就算和離了。趙遜隻要把信和和離書一並呈送府衙,說明和離是她的要求,罰也是罰她。
她的心願,她自己承擔。
趙遜回來之後,看到這信,氣得差點撕了和離書。他好不容易氣消了,不去想休顧清沅這事情了。這段時日還時不時有人勸他把顧清沅接回來,他還想著她,在外麵住久了,肯定會想回家的,隻要他一點頭,她應該就會回來。沒想到顧清沅竟然反過來想休夫!
他還要那點臉麵!
趙遜對著那和離書看了半天,想從字行間扒出一點清沅的不舍不甘,看得久了,好像真有那點意思。她可不是事事都想要盡力滿足他?難道是自己知道這次錯得離譜,所以沒有顏麵回來見他,還自請下堂?
趙遜前些日子還想著清沅多可惡。這時候知道清沅請求和離,突然又想起她的好處了。他的幾個妾侍哪一個都不如清沅標致大方,更別提那種高貴的風度儀態。
趙遜掙紮了大半天,到底蓋不下那個章,隻得把和離書鎖進箱子,想著哪一天清沅再犯一次大錯,他就立刻休了清沅,再不給她機會。如此想著,趙遜心才好過了些。
隻是這想著,他反而惦記起清沅來。
他知道清沅住在定國寺附近的夕露巷,還開了私塾,隻是不清楚清沅現在具體過得如何,他終於開始想這件事情了。
宮中這一段時日相當沉悶,沒有酒宴,沒有出遊。吳太後見不到皇帝,又沒有清沅進宮來開解她。她隻是每日悶在兩儀宮,有時候能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流淚。
燕王那邊,花了幾日功夫讀完了清沅父親的案子。他原來想著,這案子說不定有破綻,顧太後當年也許動了手腳,才能讓清沅為父親翻案。隻要有一點破綻,他就要奪下清沅這“孝女”的名頭。
但是他把卷宗和證據反複看了幾遍,其中還有一些清沅當時的信件,他全都仔細看了。越看越明白一件事情——顧清沅那時候沒有借顧太後的力。
他好像能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形那柔弱,卻風塵仆仆萬分堅定,奔波在伸冤的道路上,和年齡是她兩倍,甚至三倍的人鬥智鬥勇。
他明白了,顧太後為何會寵信她,給她特殊的地位。因為她值得。
這天晚上,燕王從宮中離開,在回王府的路上,他要馬車和侍衛繞了個遠。
“去夕露巷。”他淡淡吩咐。
時節是五月初,天色黑藍,風都暖洋洋的,熏得人舒適。
馬車經過定國寺,在夕露巷口停下。燕王領著兩個侍衛進去。
侍衛拍門。門內有婆子的聲音粗聲粗氣道:“大人請回吧!”
燕王給侍衛一個讓開的眼色,他親自敲敲了銅門環,還未開口,就聽到一個年輕女聲罵道:“快走快走!姐姐不想見你!”
侍衛厲聲喝道:“這是燕王殿下!”
那個女聲“呀!”了一下,聽聲音像是跑開了。
門立刻打開了,婆子誠惶誠恐彎腰道歉,連說不知道是燕王衝撞了。
燕王站在院中等待,過了一會兒他想見的人快步走了出來。
她好像是從書房急急忙忙來的,手上還沾了些墨汁,一身舊衣,身上除了兩件玉飾,沒有珠寶。但沒了那些繁麗修飾,她好像脫去了枷鎖,看起來還更輕盈年輕了。
院子中老石榴樹開了花,火一般豔麗,她在花下站定,向他行禮。
燕王疑心又起——她是不是十分清楚,她一頭濃密烏發在這花下最好看?
“殿下,”她臉上的神色沒有嫌惡,“若不嫌棄,就在院中說話。這天氣正舒適。”
她請燕王去花園麵的石桌邊坐下,又讓侍女上了茶。
燕王沒有喝茶,隻問:“剛剛你們在趕誰?”
清沅道:“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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