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腹部躺倒在地上的燕血羅硬撐起半個身子，從滿嘴鮮血中蒸發出這含混的一個字。他的眉眼間，既有看到韓梟子平安無事的寬慰，又有因韓梟子再次身陷戰局而生發的擔憂。滿麵流動的情緒，沒有一分是給他自己的。

    玄殷的身體剝離出一黑一白兩道殘影，它們左右交錯著滑向韓梟子。盡管它們沒有動作，韓梟子卻知道它們已經出掌了。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黑白殘影的動作立即被拖慢，與此相應的是，韓梟子更勝鬼魅地動身，在它們之間天鵝舒翅般輕靈翻舞，然後在輕柔的動作中毫不留情地送了它們一人一掌。

    殘影退侍玄殷左右，方才全示身形。那是穿著一黑一白長袍的兩個鬼，修身長袍剪裁出了他們清瘦的身形，他們大半張臉都掩埋在兜帽的陰影下，全身隻露一個下巴一張嘴，就連鼻子也沒露到一半。相對於魁梧的玄殷，他們還是稍顯矮了一點，他們一左一右端重地立在玄殷身邊，看不出樣貌，看不出年紀，看不出表情，肅穆得如同出席一場浩大的葬禮。

    “常侍鬼尊左右的無常之首對？平素無影無形，出手直接果斷，就憑我，要放在過去啊，還真不一定能用歌聲操縱你們的動作呢——或者說一定不能？”

    兩位無常雙手交疊在胸前，他們沉默著仰頭，仿佛在瞻仰銀河的璀璨。很快地，工地周圍的林間甚至樹幹上，都開始源源不斷地滲透來無數一模一樣的黑白無常。他們密集卻不擁擠地無聲湧來，將整片工地圍得水泄不通。剛掙脫封鎖的秋疏桐一幹人等，立即又被無常們團團圍住。湧到工地中心的一群無常，徹底隔絕了韓梟子、燕血羅、玄殷和秋疏桐他們。

    “這這這這是什東西？！用飄的啊！我密集恐懼症啊！”陳鐸在無常們留下的不算小的空間內還是忍不住向後退了退。

    “都是無常，不過本事照玄殷身邊那兩個差遠了。”

    “無常不是就倆！這是他們開枝散葉了？！”

    “六界生靈死後魂魄脫離身體，暫時處於無意識狀態。這個時期，遊魂不知不覺中會被吸引到鬼界，轉生或者下冥牢。但是也有例外的情況，比如厲鬼會因怨念太強而死後有知，遊蕩在陽世不肯到鬼界；又比如地縛靈執念太深心願未了，即使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是受縛於某處無法到鬼界。那些留在外界的魂魄，如果有必要的話，就由無常引去鬼界。六界廣博，兩個無常自然忙不過來。”

    “鬼尊都那厲害了，也不用找這多幫手吧......”

    “招魂隻是無常的職責之一，他們更主要的任務是保護鬼尊。這些無常應該都是玄殷身邊那兩個無常自作主張召來的，因為無常可以說是沒有思維隻有本能的存在，他們隻懂得‘招魂’和‘保護鬼尊’兩件事，當鬼尊遇到勁敵，無需命令，他們會自行召集周圍的無常對鬼尊進行援助。這些，隻是此地附近的無常而已，無常之間均可互相召喚，一旦開戰，你就會發現，他們越打越多，因為更遠處的無常會源源不斷地補充過來。”

    “那我們還能不能活下來......”等著自己的將會是無休止的戰鬥，陳鐸喉嚨一緊，胸腔生發出空落的絕望。

    “沒關係，萬事有我。”秋疏桐把手按在陳鐸的肩上，這讓陳鐸一瞬間安心了下來，似乎隻要有了這句話和肩上的這隻手，一切就都沒什可擔心的了，“不過你得小心無常的兵器。不，確切來說，那還不算兵器。知道三頭犬？”

    “知道......中國和希臘的神話都有，都是地獄守門的......突然提這個幹什？”

    “其實在六道輪回前，還有一隻三首獸，叫做【三朽鳥】。一朽身，二朽心，三朽魂。三朽鳥的三個頭都在時刻注視著去往六道輪回的亡魂，被第一個頭注視的亡魂會徹底脫離與肉體的聯係，被第二個頭注視的亡魂會失去重返陽世的欲望，被第三個頭注視的亡魂如不投胎很快就會灰飛煙滅。整個流程就是為了迫使到鬼界後恢複意識的亡魂不戀陽世盡快轉生。這隻三朽鳥會源源不斷地新的長翎，原有的長翎也就會不斷脫落。忘川附近有座【垂人穀】，穀內一座天然碧池的水被完全清空，取而代之以豔如心頭血的彼岸花花漿。鬼界專設冥官，日夜搜集三朽鳥的長翎移至垂人穀去浸泡花漿，浸潤後的長翎便有了勾魂引魄的能力，供無常使用。遇上不願意去鬼界的主兒，無常隻消用長翎在其額前一拂，魂魄就隻能跟著他們走了。如果開戰，你們千萬別被掃到。魂魄離體，我處理起來也很麻煩。”

    “理論課我們改天再上吧師父......我覺得現在已經不是‘如果’開戰的問題了，他們分明已經要動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