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樓下一定會有八卦記者候著，蘇昀自然不能和溫淼一起光明正大的肩並著肩走出去。然而天色已晚，讓她獨自從這偏僻的地方離開又自是萬萬放心不下的。

    身為有著豐富的與狗仔隊鬥智鬥勇經驗的老藝人，蘇昀的應對之法簡單而有效。換了套普通休閑服，戴了個寬沿運動帽，騎了輛半舊的自行車，載著背了個大書包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溫淼，以一副隨處可見的校園小情侶的架勢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出了小區上了路，時有車輛疾馳而過，而行人寥寥。

    “腰。”

    蘇昀抬頭看看遮蔽了星光的參天大樹，忍不住笑出聲來：“忽然就有了種偷情的感覺。”

    溫淼卻陰測測冷颼颼地一哼：“好啊，我最近正在研究華佗打算如何開了曹操的瓢。”

    “吹吧你就！”雷焱平躺在沙發上伸直雙腿，一邊舒展肢體一邊懶懶地調侃：“那我怎還聽說，你的胳膊和肋骨都傷著了呢？”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這對男人而言叫做蜂腰，說明我的身材好。”蘇昀沉浸在這場幼稚無比的拌嘴中樂不可支：“倒是你啊，再這貪吃下去，小心不僅臉是包子，整個人都變成一隻圓滾滾的大包子。”

    他的步伐很慢，沒幾步便停了下來，一手扶牆，一手像是死死按著胃部，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躑躅往前。

    四月初的晚間仍有些冷，郊區的風沒了林立高樓的阻擋就這撲麵而來，鑽過不甚厚實的衣服纖維將涼意盡皆帶入。

    唐鴻宇呆了呆，然後跳腳：“我在跟你討論很嚴肅的事情！你怎能背著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這偷偷摸摸的？”

    麵對這樣油鹽不進的‘非人類’思維，蘇昀除了無力還是無力，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卻像是不慎岔了氣，猛烈咳嗽起來。一手捂著肋下，一手扶著樹，神情間竟似是帶了幾分痛色。

    “我明明很健壯，哪瘦了？”

    一念及此，頓覺思路大開。

    蘇昀這句自語般的低喃，雷焱似是沒有聽見，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後來我想明白了，原因很簡單。就像那些過慣了勾心鬥角日子的人，會想要過無趣乏味的田園生活。所以我們這樣的……”他指了指蘇昀，又指了指自己，笑容帶了些許染上醉意的自嘲：“看過了太多虛假的東西，就格外向往真實。淼淼就很真，她的那種純粹，是我活了幾十年所僅見的，也是我要用下半生，去守護的。”

    蘇昀偏首瞧著她，一笑：“是啊，我也這覺得。”

    不知怎的，原本的玩鬧之心倏忽一下就淡了，同時，心湧起一股異樣，似曾相識。

    “所以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誰？”

    蘇昀斜睨：“如果不是認識你這久，我真是忍不住有點要懷疑你的性取向。”

    “我怎聽說，那個電影劇組的一幫武指好像沒少給你使絆子？”

    “沒什，英雄救美的代價而已……”蘇昀急速喘了幾口氣，稍稍緩了些，倚著大樹笑了笑：“肋骨裂了個小縫，沒事兒。”

    蘇昀的這處公寓算是雷焱在香港的一個‘窩點’，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當下大搖大擺走進屋，將帶來的酒和報紙往吧台一放，然後歪歪倒倒晃到沙發前，把自己重重地摔了上去：“靠！可算是能消消停停躺一會兒了。”

    “……你會煮麵嗎？”

    “果然是yin者見yin彎者見彎啊……”雷焱壞笑：“你這個喜歡男人的家夥！”

    蘇昀一直默默聽著，沒有作聲。視線在那張又小又模糊的照片上停留了許久，而後垂下眼簾笑了起來，漸漸從無聲到有聲，隨即像是興致驀地高漲，搖搖晃晃站起，給兩隻杯子都倒滿了酒，舉杯：“來！為了你幫忙把這件事給壓了下去，謝了！”

    搖搖頭，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似的笑了起來：“你是不知道，她小的時候那性子慢得……這說吧，給她一個小碗幾顆蠶豆，她就能自己蹲在那撥弄來撥弄去的玩一整天。你不是總說我脾氣壞嗎？那是因為你沒看到我以前的德性，那才真叫炮筒子脾氣一點就著，到處打架惹是生非，我爸不止一次的想一槍崩了我這孽障一了百了。可自從有了淼淼以後，就愣生生被她磨平了一大半。所以我們兩家的人都說，這算是名字取對了，水能滅火嘛！”

    蘇昀杯子的液體便在這一碰下晃蕩不休，將壁燈倒映在其中的微光攪了個粉碎。

    “扯淡！老子再怎也該是個聖父！”蘇昀學著他的口吻笑罵，拿出兩個酒杯，又淡淡說了句：“況且他們也為難不了我什，我的身手你還不知道？”

    蘇昀一臉正直的表示不接受調戲，擰了條熱毛巾砸了過去。

    一條胳膊搭在台麵，用另一隻手晃著酒杯，雷焱忽地眉目一沉，斜睨過來：“不過瞧你的反應，我倒有點開始懷疑，這八卦標題上所謂的‘背著歌壇天後舊愛，私會女大學生新歡’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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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一愣，那個一直想弄明白卻一直沒機會弄明白的問題又冒了出來，不由得伸出手碰了一碰，又順便摸了一摸。

    溫淼難得認認真真說這一大段的話，似乎永遠慢悠悠懶洋洋的聲音也含了某種無法言喻的力度：“雖然我不懂你的堅持，但我願意看著你成功。”

    剛含了一口酒的蘇昀頓時嗆住，一陣狂咳。

    “挺好的啊。”

    雷焱的聲音斂去了慣有的調侃張狂後，便顯得沉穩了許多，微微低著頭，側麵輪廓越發硬朗分明。然而當述說這一切的時候，便像是有股發自心底的柔軟的東西，自眼角眉梢一點一點溢了出來，將周身那股仿佛生而有之的淩厲氣勢盡掩：“其實這多年來，我一直在想，那個小丫頭片子究竟有什好啊？我這小半輩子也算得上是在娛樂圈的女人堆打了個滾兒，什樣的尤物沒見過？怎就偏偏是她呢……”

    蘇昀的那些想法，溫淼自然是不知道的。

    “喲哥們兒！在我們偉大的祖國大陸混了沒兩年，就開口閉口國家榮譽了，不找你去演地下黨才真是浪費人才啊。”雷焱摘下寬邊墨鏡，風情萬種地拋個媚眼：“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請我進去喝杯酒聊聊天唄帥哥。”

    蘇昀與她對視了三秒，敗下陣來，閉眼撫額：“算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男人仿佛石像般一動不動頓了片刻，然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似的收回視線，抱歉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又低低道了聲謝，便轉身走了。

    因為之前早已有所耳聞，所以蘇昀對此並不顯得如何驚訝，隻是用篤定的語氣陳述著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雷子，你沒有在玩。”

    倒酒時，無意看了一眼原本壓在瓶子底下，雷焱帶來的那份報紙，卻忽地麵色一變，手一抖，灑出的酒水頓時濕了半幅版麵。

    像是覺得杯子很久沒人用，所以需要好好的清潔一番，蘇昀又衝洗了足有一分鍾，才關了水龍頭，回到吧台，打開雷焱帶來的那瓶高純洋酒。

    雷焱則像是喝白開水一樣眨眼又幹掉了一杯：“就像我永遠都不明白為什淼淼那丫頭看到甜食就不要命一樣，那膩的東西，嘖……”

    雷焱扭頭：“所以說兩個人認識太久什的最討厭了！”

    “隔壁街的夜市有家燒烤攤的東西特別好吃。”溫淼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正想衝殺過去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呀差點忘了，你是見不得人的。”

    然而，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終究隻化作了淡淡的一笑：“我的戲份後天殺青，然後會回香港一趟。”蘇昀將手放在她的發心，輕輕揉了揉：“三天後，請你吃天底下最好吃的蛋撻。”

    “她說我喜歡的人是你！”

    “不像她。”

    “怪不得我一路上看到好幾個行人就這走啊走的就超過了我們，你騎得真是太慢了。”

    “……這話怎聽著這別扭呢？”

    “這一杯，為了……”蘇昀再也站不住，踉蹌著坐下，撐著額頭。

    “居然還敢跟我提！”一句話，成功勾起了蘇昀積累已久的怨念，狠狠捶了他一拳：“你小子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了是不是？編排我什不好竟想起來拿這個開玩笑！知不知道溫淼都怎說啊？！”

    “怎說怎說？”

    雷焱坐在凳子上，端起酒杯，全不在意似的瞟了一瞟旁邊的報紙：“哦這個呀，是我今天早上在上海機場轉機的時候買的，放心吧，已經安排人把消息壓下去了，光憑這家街頭小報刊的發行量也起不了什影響。”

    溫淼隨口回了句：“咱倆又用不著偷。”

    轉出了路口，上了主幹道，蘇昀找了個地方將單車停好，準備打輛出租送溫淼回市區。

    “不一定。”

    那天晚上，‘徐記蛋撻’的老板娘在打烊後發現外麵站著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正仰頭望著自家店鋪的招牌。

    “你不是正*全世界滿天飛的忙著做宣傳嗎？怎有空到我這來？”

    溫淼仍是懶得應付的撲克臉：“沒有。”

    “不一樣。”

    這毫無預兆且超出正常人類理解範疇的動作讓蘇昀頓時一驚，胳膊抖了一抖，車便隨之扭了一扭。

    “上吊還容喘口氣呢！再這下去非神經衰弱精盡人亡不可。老子的生命是用來享受的，才不要做牛做馬累得跟灰孫子似的。”雷焱把下巴擱在沙發扶手上，可憐兮兮地眨著眼：“所以人家就來投奔你了嘛！求收留！求包養！求暖床！”

    “沒有偷偷摸摸。”蘇昀接過話，同時上前半步，摟住溫淼的肩，輕輕往自己懷一帶：“我們早就在一起了，那天你可是親眼看到的啊。”

    愣了少頃，蘇昀低低道了句：“對不起，我……以為已經避開了那些記者。”

    她隻是非常期待這三天能快點兒過去，盼星星盼月亮簡直度日如年，覺得這輩子的時間從來就沒有如此慢過。

    “為什？”蘇昀挑挑眉，回視。麵上波瀾不驚，墨色的眸子卻在天上一輪彎月的映照下仿似靜水深流：“你不是一向都認為娛樂新聞是假的？你不是一向都不在乎雷子和誰傳八卦的？”

    直到上了出租車，蘇昀依然被一口糟了心的氣給堵在嗓子眼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忍無可忍終於無須再忍，對著溫淼鄭重聲明：“我在那方麵，也不會吃虧，更不可能被欺負。”

    蘇昀苦笑：“看來這位同學不僅有著一個商業的頭腦而且還有一個八卦的靈魂。”

    雷焱朗笑，斷然搖頭：“我從不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頓了頓，忽地偏首看向身邊的男人：“當年你如果放棄了，會後悔嗎？”

    溫淼便也不再多問，轉而望向窗外急速變幻的景致發呆，覺得腦子有些亂。

    雷焱一笑，幹了。

    等周圍再度安靜，蘇昀才笑著放開溫淼：“這小夥子一直都沒對你死心？”

    溫淼也很驚訝：“我以為最多十分鍾。”

    “恭敬不如從命。”蘇昀側身彎腰伸出胳膊做了個恭迎大駕的姿勢，揶揄著歎氣：“怕隻怕，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然而隻可惜，這一切未能如願。

    快到學校時，溫淼見‘活體食物庫’仍然睡得香甜，不忍打擾，便讓司機不要停，隨便找條路開著兜風。

    “不是我太重，是你太瘦！”

    蘇昀緊緊皺著眉，卻高高揚起唇角，很開心似的再度盡了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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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淼頓時將眼睛彎成了兩輪下弦月，清脆脆地應了聲：“好。”

    返回了學校一下車，溫淼就表示肚子餓。

    蘇昀從善如流：“你想吃什？”

    “什？”

    “對他的長情這有信心？”

    “是啊……”蘇昀原本輕柔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仿似帶了沉沉的重量：“我未娶你未嫁，如果真的彼此生情各自有意，就該光明正大的讓全天下都知道！”

    溫淼尋思了半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就像以前看到他的蝴蝶骨就會想到蝴蝶酥，現在看到他的鎖骨，於是就想起了‘周黑鴨’的鴨鎖骨。

    “得了別廢話啦，兄弟一場，我還能信不過你？”雷焱卻揮揮手將他的話堵了回去，重新坐下，舉起酒杯與他的輕輕碰了一碰，仍是嬉笑調侃的模樣：“咱們又不拍水滸，不演叔叔和嫂嫂那不得不說的故事喲親。”

    蘇昀垂首看著她已然過了肩的長發，笑了笑：“太累了，沒空疼。”

    於是雷焱便湊近了些看著他，目光灼灼，放緩了語速，一字一頓：“因為溫家，是絕不可能和娛樂圈的人，有任何瓜葛的。”

    “……啊……好像沒……”

    溫淼撇撇嘴，表示不予置評。

    溫淼麵無表情地將他越來越不著調的控訴打斷：“烤魷魚賣完了嗎？”

    “對，守護。我要讓她一輩子都能這幹幹淨淨簡簡單單的，吃想吃的甜食，看想看的幹*屍！”

    對於一份蛋撻居然能有這大的you惑力，‘資深吃貨’也表示有些詫異。不過她暫時並不想深究是不是還有別的什誘因存在，反正所有的不確定在蛋撻吃進嘴的霎那，自然就有了分曉。

    唐鴻宇轉而傷心欲絕地看向一言不發的溫淼：“這是……真的嗎？”

    蘇昀一臉蛋疼地看回去：“通常對男人來說，所謂的腰的重要性，基本都體現在一個方麵……”

    “這事兒吧……”蘇昀頓了頓，又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想明白。”

    溫淼瞧得有趣，忍不住無聲偷笑。隨即好玩似的，手指順著他的眉間沿著高蜓的鼻梁下移，到稍顯幹燥的唇時，又停了少頃，才又接著向下油走，至喉結，又至鎖骨。

    溫淼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袖手看他獨自樂個不休，此刻見狀不禁一驚：“你怎了？”

    “是啊，怎就偏偏……是她。”

    打量了一下門外站著的這位從頭黑到腳打扮得活似黑超特工般的男人，蘇昀揚眉：“你這神出鬼沒的本事不去當間諜，實在是國家的巨大損失。”

    “哪不一樣？”

    蘇昀抬手，接過落在她發端的那一片。又將一縷被吹亂的柔軟發絲撚起，繞在指尖，片刻後，緩緩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