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魯傳奇

    名家書畫收藏

    作者：閻正

    （接上期）

    一樁被埋沒了的功績

    “遵師訓，走民間美術道路，繼承優良傳統。

    聽黨話，繪社會主義宏圖，開創嶄新局麵。”

    這是戶縣農民畫協會全體會員在石魯追悼會上對他們恩師所敬獻的誓言。

    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石魯就多次派畫家到戶縣輔導農民畫活動。戶縣的農民畫作者也多次應邀到西安美協來作畫。當時的石魯，工作特別忙，但隻要這些農民畫家來，他總要親自過問吃飯、住宿，唯恐慢待了農民弟兄們。每逢晚飯過後，他總要擠時間到他們作畫的地方和他們拉家常，進行具體的業務指導。幾位農民畫家私下議論著：“一個大畫家對農民這樣看得起，我們可要好好畫畫啊。”

    一九五九年，西安美協舉辦了“西安市群眾美術展覽”，石魯曾多次趕去觀看展出。有一次，他陪同華君武去看展覽，對戶縣農民畫給了很高的評價，當場就選定兩幅在《人民日報》上予以發表，這對還處在萌芽狀態的農民畫是一個很大的鼓舞。

    一九六四年秋天，戶縣的同誌在石魯的辦公室接待了日本美術家訪華團，當外賓問到陝西的美術情況時，石魯就著重地介紹了戶縣農民畫的活動，引起了外賓們極大的興趣。當戶縣的丁濟棠回答外賓提問時，石魯總在關鍵處作及時的插話補充。他對農民畫情況的熟悉、了解，連戶縣的同誌都感到驚訝。接待休息時，他悄悄對丁濟棠說：“你經常深入農村，深入工地，一邊勞動，一邊輔導農民畫，同時自己也搞創作，你的路子走得很好，今後要堅定地走下去。”這些話對以後堅持輔導農民畫的同誌起了很大的作用。

    轉眼到了一九七二年夏天，那時美協被砸爛，辦公地方變成了旅館……丁濟棠應人美出版社的邀請去北京編輯第一冊《戶縣農民畫選集》，臨走時，在西安鍾樓附近偶然碰到了石魯。八年不見，判若兩人，石魯變得讓他完全不敢認了。石魯還認得他，一把拉住他的手，問起農民畫的情況，丁濟棠如實相告，石魯馬上說：“戶縣農民畫將在世界上產生很大的影響，現在編一本畫集完全應該，要寫一個好的前言，初稿寫好後，讓我看看，我給改一改。”

    丁濟棠看著眼前，聯想往事，幾欲淚下。那樣一個時刻，奸佞們正用農民畫作為棍子打在畫家頭上，畫家也正在極度的危難中，他卻好像什事都未發生過，仍然要看前言，甚至想幫著改一改，這是何等正直、善良、赤誠忘我的精神啊！

    一九七七年冬月，趁陝西省文藝創作會議期間，丁濟棠又到石魯家探望石魯。石魯的精神大有好轉，交談中他還氣憤地說：“文化革命前你們的路子是對的，一個好端端的農民畫被‘四人幫’給糟蹋了。他們關心的實際上是摘桃子！是破壞！你們要堅持走自己的道路；農民要‘看其畫如見其人’。”

    丁濟棠告訴他縣上要恢複農民畫作者組織，石魯表示讚同，並反複考慮了組織的名稱。“戶縣農民畫協會”就是經過他推敲後確定下來的。

    一九七八年石魯在北京治病期間，仍念念不忘戶縣農民畫。在他給丁濟棠的一封信中寫道：“在我病愈及確定工作時，我是一定支持你和不少的農民畫家們結成真正純潔的美術協會，希望你能緊密地和我們一起創造更多更美的、獨特的中國社會主義的民間藝術，將來不僅是普遍，而是更高的普及。所以戶縣農民畫不僅是中國的，而且是世界的，當然更是陝西省美術界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

    一九七七年，丁濟棠在北京參加四次文代會，去醫院看望石魯時說：“現在我們應在各自的崗位上做出新成績；戶縣農民畫有豐富的經驗，你應根據這次文代會的精神，回顧農民畫的全過程，找出一條提高農民畫的路子來。農民畫應該有自己的特點和個性，要有鄉土的風格，不一定追求專業的東西。”他還建議說：“農民畫應和工藝美術、民間藝術結合起來，這樣，農民畫就和人民生活緊密地聯係起來，而且可以從中吸取好多民間藝術的養料，這樣，戶縣農民畫將真正成為獨特的民間美術。”

    他的這些話，對引導農民畫作者向民間美術學習方麵，有了顯著效果，農民畫隊伍有了新的發展，也出了一批具有鄉土風格的好作品。

    一九八零年夏天，他身體比過去好多了，興致勃勃地對來他家做客的戶縣同誌說：“我病好後一定去戶縣看望大家，我的手現在寫字還不行，過一段時間，我給你們寫農民畫協會的牌子，小字不好，我要寫大的。”

    ……

    如果這是從一個小側麵列了一張時間表的話，那這張時間表中所表現的事情就很能說明一個問題了—戶縣農民畫的源起、形成和發展，每一步都傾注著石魯的心血！他才是戶縣農民畫真正的奠基人。

    喧囂一時的醜類們貪天之功，將功勞歸為己有。爭名奪利不擇手段，甚至卑劣到連流氓地痞也不如，小流氓們遠遠比不上他們的齷齪惡劣！

    戶縣農民畫曾有過一段“紅火”時期。鼓噪聲中的農民畫好多已經不是農民畫的了，那隻是在一頂“服從政治”的大帽子的威迫下，一些畫家幫畫甚至全部的代畫，最後隻填上一位農民名字的虛假玩藝兒了。代畫的畫家忍氣吞聲，憑空得譽的農民作者難道就高興？那也不再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他們被大吹大擂的歇斯底搞暈了頭……

    曆史總是要順其自然發展才行，它原來是什樣子，最終還將是什樣子，試圖改變它的人隻能是土壩擋水，很可能一時得逞，也僅僅是“一時”。一旦洪流奔騰衝垮土壩，那些阻擋洪流的“勇士”，往往是順流而下，變成了狂濤怒卷中的渣滓了。

    “拚命三郎”與美的探求

    老子雲：“其進銳者，其退速。”短壽也屬於退速的表現。

    石魯的早逝，固然十年浩劫不能辭其咎，但他始終用一種拚命的方式鏖戰在他事業的疆場，不能說不是另一個主要原因。

    曆史上的短命詩人李賀，雖曾對楊雄說：“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但他卻拋不掉兀兀窮年、謀篇琢句、辛苦吟哦、夜深不寐的積習，仍然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

    石魯早就意識到他的身體不行了，但他仍固執於他難改的積習，忘我地探求摸索，想找出他希望得到的生活美。

    美來之不易，無疑是要經過百般的努力和艱辛。

    石魯曾說：“藝術創作猶如蜂之采花，采千株萬朵之花，而釀製成蜜。這千花萬花溶在一起，連化學家也檢驗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