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年初一,我和兩個弟妹給父母親拜年，娘親在給我們“壓歲錢“時，把我拉起來，不知為何眼圈紅了，眼淚忍不住流個不停，被父親責備也止不住，“大過年多不吉利，阿月這不還沒出嫁嗎，你這就忍不住，不舍了？”

    “是啊，大姐是甚懂禮數的人，怎會在大年初一給人晦氣呢，又不是長小姐過了這個年就再也不過了。”

    “烏鴉嘴，住口！”父親厲聲喝道。

    娘親更是急了：“呸呸呸，大過年的嘴也不知積德，胡說什？你才是晦氣，夕月會年年在家過。”

    娘親氣惱之下話說的也失了分寸，平日二娘再如何嘴無遮攔，她也不和她計較，知道她心不壞，可這次卻狠狠地叱責了她。

    二娘一見父親和娘親大年初一都叱責她，很是委屈，嘴上不依不饒，對父親說道：“老爺，你怎光罵我，你聽大姐說的話更不對了，長小姐若是年年在家過，那豈不是嫁不出去了！”

    “你再胡說……”母親近前一步揚起了手，終是哆嗦了半天，沒落下，卻氣得險些昏倒。

    父親厲聲製止住了兩人的爭吵，我忙勸了母親又勸二娘，二娘氣鼓鼓地向我手中塞了“壓歲錢”說道：“拿著，怕是長小姐在閨閣中最後一次收二娘的壓歲錢了，大姐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她嘟囔一手一個扯著弟妹就走，連母親的要給弟妹的“壓歲錢”也沒要就回了自己的院中。

    我沒心沒肺的從不介意二娘的刀子嘴，以自己今年就要出嫁再也不會那方便陪母親和二娘上街看樂舞雜耍為由，從中調和兩人的關係，撒嬌央求著讓兩人和我一起去街上看熱鬧。

    母親雖還有些怨氣，不過平日都不和二娘計較，大過年的也也不想和二娘別別扭扭的，“家和萬事興，我不和她計較。”嘀咕一句也就應允了。

    二娘一聽是雙眼放光，很是高興地叫上弟妹，扯了我就衝阿玳嚷嚷著備車，儼然把剛才的事情忘掉了。

    在馬車上，還不忘刀子嘴對母親揶揄道：“我說大姐，你可還沒給阿鈞和阿嫣‘壓歲錢’呢。難不成是舍不得錢？眼中隻有我們的長小姐？他們兩人就不是你兒子和女兒了？你可不能這般偏心。”

    “你這個刀子嘴啊，總是這般刺人厲害，罷了，我若跟你計較家怕是永無寧日了。”娘親嗔怪地斜她一眼，搖頭歎息，臉上神色已經緩和了，從袖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壓歲錢”給了弟妹。

    “年年平平安安，健康成長。”

    “謝謝大娘，我長大一定好好孝敬大娘。”弟弟夕鈞開心地說道。

    “我也會！”妹妹夕嫣在旁也爭著嚷道。

    娘親聽了自是喜笑顏開，連誇弟妹懂事。

    二娘在旁故意一繃臉不高興地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頭，這點錢就把你們收賣了，不要親娘了？那我可就投奔阿月去了，那可是將軍府喲。”

    “孝敬，當然孝敬了。”弟妹齊聲嚷道。

    娘親唇角帶笑用手指著二娘奚落，“真是沒台麵，這都跟孩子爭。”

    我看著娘親和二娘心中很滿足，雖然兩人時不時的拌拌嘴，母親不是沒度量的人，二娘也不是那種記仇恨的人，弟妹雖小可甚是懂事，我感覺很是放心，可以安心出嫁了。

    隻是二娘的烏鴉嘴總是這般的靈驗，我想著不由心中哀歎，在床上翻個身。

    二娘說的沒錯，自那次年後，再過年是行商中和杜叔阿玳在樓蘭過的，雖遠離親人，可有杜叔阿玳相陪，處處為我著想也算是過得很是歡愉。

    杜叔自年輕時就和父親在一起，在我心目中早就是我的長輩叔伯了，他代替父親給了我“壓歲錢”

    我又代替父親打賞隨護們。副領事阿武先攔住了我，他和其它隨護一起給我“壓歲錢”說道：“少爺跟著我們大家這般不辭辛苦地奔波，我逾越了，全當我們這些你的叔兄們給你‘壓歲錢’，回到家，就要出嫁了，我們以後也就沒這個機會了。”

    我知道他們都要養家糊口，推辭著，阿武急了，對我說道，“少爺若是不收，定是嫌少了，我們自是有分寸，數目不多，隻為圖個吉利，你回賞我們不就得了。”

    這法子不錯，我收了，代父親又加了些錢回賞給大家。

    往事如風飄逝，事事難料，猶如昨日光景般重現，隻是才一年的光景，我和他們已經是陰陽相隔，我孤單一人流落在這異鄉。

    聽著外麵熱鬧的人聲，我愈發心中想家，想慕容拓，眼前又出現了慕容蕤那張冷貴的臉。

    心中沉悶，她若知曉我沒死，會放過我嗎？孫啟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了，可我還是不信，不時地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阿吉，出門迎‘瑪音’神！”我的思緒被門外的喊聲驚醒，緊接著門一開，布赫抖落下身上的雪花，帶著一身寒氣跑進來。

    “大人回來了，速速起來！”

    “能不去嗎？”我沒精打采地答道。

    雖然伊力亞在救我回來的路上，我故意裝傻充愣，做出一副大大咧咧什也無所謂的樣子，引他不去關注我逃跑這事。

    那是在路上四周也不安全，他也沒心思也知道我逃不掉了，才不和我計較。現在不同了，我終究是躲不過的。心想著就是被打斷腿，也要求得大梁家人的安寧無虞。

    “這怎可以，一定要迎‘瑪音’神，不能待在房中更不能睡覺，否則無財不說，鬼還會進來給人過稱，這一年就不太平。”布赫說著就過來拉我。

    我不由苦笑：“財也好，鬼也罷，與我來說還重要嗎？我這被;‘鬼’時時招魂的人還怕鬼嗎？”

    “可莫要這般說，‘瑪音’是一定要迎的，不為自己也要為家人。”布赫繼續拉我。

    我向後打著墜，怯怯說道：“我怕大人因……我被孫啟‘抓走’之事，罰我。”

    “不會，大人不會在這個時候。”布赫說著把我拉起身，“放心，那樣於大人也不吉，況且是大人特遣了我來叫你。”

    我懸著的心稍安，這才隨布赫出去。

    吉達一見我，一臉賤樣兒，湊上來地跟我嘮叨，說伊力亞剛和兀利可汗剛供完神，跪拜完篝火後他護著從王宮中回來，說王宮中如何如何的熱鬧，好多吃食，就連和親的公主都讓人做了中原的水餃，“我們做侍衛的是沒有食用的機會，那個月有機會了你給大家做一頓，讓我們也嚐嚐那玩意，真那好吃嗎。”

    我胡亂地點著頭，不理吉達的囉嗦，目光落在伊力亞身上。

    他見我過來，隻瞟了一眼，便帶領著轄邑的侍衛和奴仆一起迎“瑪音”神。

    迎完“瑪音”神，伊力亞向眾人揮揮手，“今晚不必拘禮，大家盡興熱鬧！”他的一聲吩咐，轄邑立刻一片歡騰，男男女女是又唱又跳，拉著手圍著熊熊的火堆歡呼著。

    布赫又在叫我，我想伊力亞此時還沒離開，我還是去人多的地方穩妥些，便隨了布赫跟大家跳起了“刀馬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