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走啦
作者:夕雪
時光的鬧鍾滴滴答答,催促著你匆忙長大;而我是那沙漏中流瀉的銀沙,無聲旁觀你的春秋冬夏
故事的開始,是夏末的西塘。渾然天成的潑墨山水,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舉目所及的黛青房瓦,映刻著時光的斑駁印跡。我隨一班學畫的同學到西塘寫生,在隨手采擷的秋意中,一不小心撿到了大冰和小雨這對兄妹。
大冰略懂油畫,和學長相見恨晚,左耳似乎不太靈光的他微探著頭,倆人倚著欄杆聊得唾沫星子四濺。我和小雨捧著檸檬茶在石橋上啜著,氤氳的水汽中小雨凝視著大冰的側臉,輕輕地說了一聲:“真好。”
真好。簡單的兩個字卻耗盡了十年的心力,一筆一劃都浸滿了年少暗淡的記憶。之後我終於能體會出其間的千鈞之重,可惜那時我還不懂,我隻是揶揄地揪小雨的耳朵:“喂喂那是你親哥哥好吧!你別弄一臉如癡如醉的表情好不好,自己哥哥的那張臉早就快看吐了吧!”
小雨回神看我,認真地一字一句說:“建建,我是真的很久沒有見過我哥哥了。”
記憶的帷幕漸次開啟,時光的暮景變幻到十年之前,登上故事舞台的小雨還是個穿花裙子的小姑娘,而大冰蹬著單車飛馳而過的瞬間,還不忘揪一下她的羊角辮。那時的小雨還不懂什叫想念,那時大冰的左耳即使隔著房門也可以清晰地聽見父母的爭吵。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異常悶熱,粘膩的汗水輕易將任何好心情濡濕成一團煩躁。終於,在砸碗砸電視甚至互相廝打都宣告無效之後,母親打開了那扇門,在大冰和小雨慌亂無措的目光中沉默離去。沒有鋪墊,沒有預演,小雨甚至都沒有搞清楚母親是去買菜還是逛街,母親就這樣在她的人生中匆匆離場。她的背影消失得太快,小雨說,我甚至來不及掉眼淚。
還沒來得及學會填補母親在心中留下的空缺,父親又開始頻繁地出差。原本熱熱鬧鬧的三居室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大冰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將房門開開合合,小雨抱著維尼熊蜷在沙發看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這樣的經曆總會以小雨拉住大冰的胳膊為結點,小雨用帶哭腔的聲音對大冰說:哥哥你不要再開門了,門後不會有人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大冰紅了眼睛。那兩年的時光仿佛是卡在沙漏中凝滯的時光,翻來覆去回憶起的也隻是這些支離破碎的畫麵。
曾經你有一片海,你覺得理所當然;後來你的貪心遭到了報應,屬於你的那片海幹成了一滴水。小雨說,可是沒關係,即使隻有一滴水,也可以折射曾經的陽光和海浪——大冰就是她的那滴水,可是她連這滴水都要失去了。
上了初中的大冰不再喜歡和小雨一起吃飯,即使是父親交代的每天接小雨放學也百般推脫。小雨站在路口看著大冰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招搖過市,帶著髒字的話語中聊著她聽不懂的話題。她想上前喊一聲哥哥,可是大冰似是不經意的目光瞥過來的卻是疏離和拒絕。
——他個子長高了,步子也走得快了,我怎跑都不可能追得上。
小雨如是說。
大冰開始在父親出差時頻繁地不回家。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的人變成了小雨,她每打開一扇門的時候都會對自己說:小雨你不要再開門了,門後不會有哥哥了。
故事講到這的時候小雨紅了眼睛。時間要多殘忍,才肯用磨鈍的刀子,一下一頓地切斷這個世界對你所有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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