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海淵備的全是海鮮,因是冬天,用數十隻龐大的馬車從百越國運來,也算順利。
十隻用整塊冰晶雕成的巨大魚缸立於大殿中間,色彩斑瀾的魚在麵遊來遊去,對於沒見過這些海魚的天祈人來說,實在是種新鮮的感受。
蘇染染也有很久沒有離過海的氣味了,穿著比基尼往海一躍,像條魚一樣自由地遊弋……從此都隻能在夢。
“皇上,看這條如何?”燕海淵指最中間那隻大魚缸,麵隻有一條大魚,轉頭遊來時,蘇染染才發現這是條小鯊魚,隻一米多長,頭衝魚缸外時,一呲大嘴,露出雪白尖銳的牙,小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外麵丫。
“看這個。”燕海淵丟了一條大草魚進去,隻見麵水花洶湧,腥紅的血散開,小鯊魚已經遊開了。
“哈,就吃這個如何?”燕海淵指著小鯊魚,哈哈地笑。
蘇染染擰擰眉,不知道為什,她今天非常反感血,討厭殺生!就連一條魚的死亡都讓她非常不舒服!
她借口淨手,出了大殿,去看飛箭的傷媲。
遠遠看去,隻見飛箭孤零零地臥在青草上,一動不動。燕海淵拿它當寶,下人是不能隨意靠近的,可憐這馬中的小鮑主,現在就像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
“站住。”侍衛拔刀,攔住了蘇染染。
“閃開,不許攔本美人的路。”蘇染染推開侍衛的刀,冷冷瞟他一眼。
她本是帶著怒氣的,偏偏眼角非帶了風情萬種,一眼斜去,那侍衛的手就抖了抖,情不自禁地就放下了刀,眼睜睜地看著她過去。
她坐下去,先看了看它腿上的傷,又輕撫著它的鬃毛,小聲說:
“飛箭,你一定要好起來啊,還有一個人的命在你的蹄子下踩著呢,你是好馬兒,你一定不忍心看素執死的對不對?”
飛箭沒動。
蘇染染摸了摸它的鼻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飛箭,一定要活下去呢,不管多苦,多難,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飛箭的耳朵微微歪了了下,蘇染染抿唇一笑,索性抱住了它的脖子,靠在它的身上,小聲說:
“你看我,我也要活下去,雖然處境不好,可總比在尼姑庵挨揍,在冷宮受餓強多了。飛箭,你會好的,我也會好的,素執也會好的,我們不比別人的命苦,我和素執也不比別人命賤,對不對?我以前隻想掙錢,掙很多錢,讓我可以去世界各地遊玩,看盡天下的風光,我現在也這樣想,等我奪回了寶寶,我就帶著她去流浪,我可以養活她,我會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孩子,不讓她留在這樣可惡的宮,連嫁個人,都不能作主。你看看琴雅,她很可憐,她喜歡莊墨隱……飛箭我能不能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他悶悶的,不愛說話,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我舍不得他走,他走了,這宮還有誰能真心對我好呢?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啊,都害他做不了男人了。”
咳咳……
輕微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蘇染染一抖,猛地扭頭,隻見燕海淵站在那,也不知聽到了多少!
她的俏臉拉長了,不客氣地說:“燕王,你怎可以偷聽人說話?”
“不是,小王……”燕海淵有些尷尬,連忙掏掏耳朵,低聲說:“其實小王的耳朵不太好,聽不見,真聽不見。”
蘇染染哭笑不得,見過這多男人,燕海淵還真是第一個這有趣的。
“你笑了……蘇美人一笑,月光都黯然失色。”
燕海淵看著她慢慢揚起的唇角,低聲讚道。
蘇染染的笑立刻就消失了,冷冷地問:“燕王,你還真是個不怕死的貨,也不怕他聽到,你在這調戲他的後宮嬪妃。”
燕海淵一笑,大大方方地說:“美人就是美人,小王讚美一句,隻會讓皇上臉上生光,並無輕薄之意,請蘇美人不必介懷。”
不必介懷?蘇染染服了燕海淵,他還真會找理由。
“不管如何,小王真沒想到蘇美人能用嘴為飛箭吸出毒血。”燕海淵走近,盤腿在她身邊坐下。
蘇染染看他一眼,淡淡地問:“你不用去陪皇上?”
“皇上有人陪。”燕海淵笑,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飛箭的肚子,“飛箭跟了小王多年,小王視它為親生……”
蘇染染嘴角抽抽,幽幽地說:“燕王你生不出這樣大的物種……”
“咳咳……蘇美人,看你說的……”燕海淵又尷尬了,扭過頭來,盯著她看。
“怎,又想讚美我了?”蘇染染也轉過頭來,衝他一笑。
燕海淵的眼神有些呆了,蘇染染這一笑,真把月光比了下去,溫柔的、迷離的、朦朧的、卻又是明媚的……
燕海淵從未看過有女子笑起來以美成這樣,蘇染染這張臉,生得妖冶十足,可一雙眼睛卻百分百的純粹幹淨。若說她是妖婦,燕海淵真不信。
“那個,小王不久之後就會離開天祈,若蘇美人……有機會,去百越……”他說著,自嘲地笑了起來,“小王喝多了,不過蘇美人若有難處,隻管讓素執來此處送信,會有人幫你——小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蘇美人坦蕩大方,是不錯的女子,和傳說中的不同。”
“謝了。”蘇染染也不推脫,大方地道謝。
“素執那人很忠心,你救了她,她會為你賣命。”燕海淵又說。
蘇染染掏出錦帕,給飛箭擦了擦眼睛上的水珠,小聲說:“我不需要人為我賣命,都是女人,打抱不平而已,燕王你也算是直率的男人,希望你今後能管束好姬妾,不要虐|打婢女。”
燕海淵的神情漸漸變得複雜起來,他看著蘇染染,極認真地說:“蘇美人,你真是本王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
“哦,特別背時倒黴,還特別命大死不了。”蘇染染微微一笑,站了起來。
“飛箭啊,你的父親對你這好,一定要好好地呢,我還指望素執為我賣命呢,你行行好,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活蹦亂跳的大吃大喝吧。”
她說完就往回走,燕海淵遲疑了一下,慢步跟了上來。遠遠的,隻聽到大殿傳來夏柳姑娘用筷子敲擊瓷碗,輕聲吟唱的聲音。
“他和夏柳姑娘……是舊識?”蘇染染停下腳步,琢磨著不要去打擾他的好事。
“三年前在軍中相識,她為將士們處理傷口,分文不取。”燕海淵在她身邊停下,雙手負在身後。
“哦,你還知道得蠻多。”蘇染染點頭,轉身走開,“那,我在哪休息?”
“你不去吃點魚嗎?”燕海淵問。
“我出過家,吃素的,不要用這些來玷汙我光輝聖潔的佛心。”蘇染染揮揮手,一臉嚴肅。
燕海淵無語……這到底是什樣的女人啊?光輝聖潔的佛心……可是燕海淵發現蘇染染太吸引他了,陡然間就有種衝動,真去找慕宸殤討她過來。
有女婢匆匆過來,讓燕海淵和蘇染染趕緊去殿。
蘇染染秀眉擰了擰,燕海淵便叫過婢女,讓她們速去準備素食。
進了大殿,夏柳隻微微點頭,並未停下手中之筷,喉中之歌。慕宸殤也隻掃了一眼二人,繼續歪在椅上,聽夏柳唱歌。
蘇染染在一邊坐下,端起茶碗,吹開茶沫抿了一口。
桌上有小爐,煮著已泛出奶|白色的魚湯,魚肉在麵翻滾不休。
蘇染染偏開頭,看向夏柳。
三尺青絲從肩上滑下,遮住臉上的胎記,她在唱:
鴛鴦於飛,畢之羅之。
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鴛鴦在梁,戢其左翼。
她的聲音很溫婉,和她的神態相貌一樣,不屬驚豔,但屬從容溫柔。
“夏柳姑娘的歌聲真如天籟。”慕宸殤鼓起了掌,一臉讚意。
夏柳笑笑,轉頭看蘇染染。“蘇美人也唱一曲吧。”
“對,蘇美人是天祈第一才女,也唱一曲。”燕海淵也隨聲附和。
蘇染染睥他,這男人還真是不會誇人啊,也不看這是什場地,她何時成了天祈第一才女?也不怕慕宸殤一怒之下下來扇她兩個耳巴子。
可夏柳卻接著說:“蘇美人寫的詩曾在京中傳唱一時,夏柳一直有心結識,卻苦於不得機會,今日鬥膽,請蘇美人賜教。”
蘇沫籬還真是才女。
蘇染染沉吟一下,沒人對她說過蘇沫籬的詩在京中傳頌,現在她唱什合適?她讓人拿上了十幾隻酒杯,依次倒進了酒。
慕宸殤三人隻盯著她看著,不知她要做什。人家敲碗,她也敲杯,卻要敲出不同的韻味來。酒液高低各不同,筷子如同敲打揚琴,清脆流暢的音符和醇厚的酒香一起在殿中飛舞。
她抬眸,掃了一眼慕宸殤,然後對夏柳和燕海淵微微一笑,長睫輕垂下,如兩片最柔軟溫柔的蝶翅。
“我醉一片朦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場春|夢生與死一切成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狂笑一聲長歎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
殿中隻有她的歌聲在回響,在她的心,隱藏著一個江湖的夢,那是在現代不可能完成的夢。這夢代表了俠義、灑脫、不羈、坦蕩,無關名利,無關紛爭,無關虛偽,她就一人走天下。
可原來,不管現代古代,想當這個江湖飄搖客,也是要有本事的。
蘇染染再抬眼時,筷收歌斂,可酒香和歌聲餘韻仍在那三人麵前縈繞。
慕宸殤滿臉複雜,燕海淵滿眼驚豔,夏柳也是一臉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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