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安和林初在別墅待了多久,祁銘就一個人在院子玩兒了多長時間。
他沒有一直坐在樹杈上,保鏢把他抱到地麵後,他總會往別墅大門麵看,亮堂堂的,沒有一點聲音傳出來。
夏日夜晚,清涼的風吹過,蟲鳥的叫聲靈動清脆。
借著明亮的燈光,祁銘踮起腳尖在陳舊的郵箱看到了些什。
虛掩的大門打開,林初和陸淮安麵色如常的走出,祁銘幹淨的眼神麵透著微弱的光亮,“媽媽,郵箱好像有東西。”
仿佛不曾有過那撕心裂肺的哭泣,林初精致的眉眼漾著淺淡的笑意,往兒子身邊走過去,“有什?”
“我看到了,是一封信。”
祁銘抓著郵箱踮起腳尖的模樣,像是發現了什寶貝似的。
“信?”林初很配合,眼也透出光亮。
她走到祁銘身邊,彎著腰往郵箱麵看,驚訝的感歎,“真的是誒。”
“媽媽,是你的朋友寄給你的嗎?還是外公的朋友寄給他的?我們要不要拿出來看一看?”
原本祁銘還有些興奮,但注意到郵箱上麵的鎖後,就耷拉著腦袋,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是鎖著的。”
這個年代,還手寫書信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林初看著郵箱的信封,麵裝著的東西似乎還很厚,就已經知道那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封信了。
這棟別墅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經不在了,還能有什東西寄過來。
林初其實不怎感興趣,但又舍不得破壞兒子難得的興致,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提議道,“我們玩剪刀石頭布,我輸了就把藏鑰匙的地方告訴你。”
祁銘眼睛的光亮重新綻放,“好。”
保鏢早已識趣的避開,院子隻剩下三個人,陸淮安虛靠在梧桐樹旁,靜靜的看著不遠處那對母子親密的玩耍互動。
緘默的黑眸深不見底,仿佛浸著大海和夜空,浩瀚無邊。
他想抽根煙,但手摸到煙盒的時候,卻又拋開了這個念頭。
風是順著她們的方向吹的。
關於林初和祁銘之間的遊戲,輸的人當然是林初,她把郵箱藏鑰匙的大致範圍告訴祁銘後,就在一旁的長椅上坐這,興致滿滿的看著兒子圍在郵箱邊像是找寶物一樣尋找一枚鑰匙。
林初看著祁銘,身後的陸淮安看著她。
心髒隱隱的抽疼。
是從什時候開始,她笑的時候,眼睛卻在流淚……
“找到了!”
祁銘興奮的聲音打破沉默。
從來到安城開始,林初就沒有見過祁銘這樣開心的時刻,她似乎也被感染。
“都好久了,不定那把鎖已經生鏽了,你試試看能不能打開。”
祁銘點頭。
他的視線同陸淮安的目光對上,一秒、兩秒……自然的移開。
心翼翼的打開郵箱上的那把鎖,就像林初的,太久沒有人動過,鎖縫間都生了鏽,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媽媽你看,好厚的一封信。”
是寄給林宗鈞的。
不止是信封很厚,就連信封上落的灰塵也很厚。
林初接過信封,讓兒子站遠一些後,吹落那層記錄著時光的灰塵,沒有想太久,把封口撕開。
看到麵的內容的時候,林初的手有片刻的僵硬。
是一份病情診斷書,時間是五年前,病人姓名是林宗鈞。
診斷結果:肺癌晚期。
林初的大腦一片空白,撥開那一層層迷霧過後,某些被她忽略的畫麵出現在腦海。
難怪……那段時間,有時她回家的時候,會撞到父親就著溫水吃藥的場景。
那個時候,父親隻是,是老毛病,頭疼,不是什大事。
她也就那相信了。
肺癌晚期……
林初盯著診斷結果失神的模樣,讓祁銘有些不知所措,他還不認識那多的字。
祁銘看向陸淮安,幹淨的眼睛,有求助的成分。
陸淮安察覺到男孩的視線,抬手的動作,是想要摸摸他的頭,卻被躲開。
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自然的收回,隨後邁開長腿,走到林初身邊,“時間不早了,回家吃晚飯。”
話的同時,他拿走了林初捏在手的病情診斷結果,隨後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站起身。
陸淮安從來都是這樣一幅無波無瀾的模樣,哪怕是崩地裂般的躁動,他依然近乎變態的冷靜。
就像是一顆立在寒冬臘月的青鬆,樹幹上布滿了白色霜,就連枝葉也掛滿了冰棱。
林初靜默的看著他,眉眼間沒有太多情緒。
淡淡的開口,“你早就知道?”
陸淮安握著她的手,力道並不重,但卻是一種強勢的姿態。
棱角分明的五官風平浪靜,隻是一雙黑眸比往日更暗了些,“不知道。”
林初隻是隨口問問,並沒有要追根到底的意思。
無論他的回答是真是假,其實都沒有關係。
因病去世和跳樓身亡,結果是一樣的,但是不同的概念。
人總是要死的,那現在還活著幹什了?所以,如果要歸為一類,那簡直是太可笑。
陸淮安牽著林初,林初牽著祁銘。
從遠處看,這是一幅溫情脈脈的畫麵,但之間隔了多遠的距離,隻有他們自己心清楚。
縱使翻山過海,也沒有辦法再靠近。
祁銘搖晃著林初的手,輕聲問道,“媽媽,信麵寫了什?”
林初低頭看著兒子笑了笑,眉眼清淺,“嗯……不是什特別的。”
不會有任何改變。
————
林初第一次來看許秋白。
江慕周是後來的,她最先認識的人,除了紀晚夏,就是許秋白。
那些青澀懵懂的少女時代,林初總有無窮無盡的精力,她和紀晚夏闖的禍,背鍋的都是許秋白。
安城很多人都覺得難理解,家境普通的許秋白,為什能跟樣貌和家世樣樣矚目的兩個俏生生的姑娘做朋友。
難聽的傳言不是沒有過,但三個人誰都沒有當回事。
林初和紀晚夏都沒有母親,而許媽媽又是兩人幼兒園的老師,很多時候她們都會窩在許家蹭吃蹭喝。
那個時候的許秋白,青澀又陽光,偶爾的沉默都會被很好的掩飾。
喜歡一個眼沒有自己的人,太難熬,但如果不做朋友,連靠近她都沒有合適的身份。
他比誰都清楚,一旦戳破了那層紙,就隻能以尷尬和悲劇結尾。
看著她飛蛾補火,看著她遍體鱗傷,看著她一夜蒼老……
而現在,傻子就隻能睡在冰冷的病房,不能睜開眼睛,也不能話。
林初沒有帶祁銘,她是一個人來的。
許父沒有把她當外人,倒好茶以後,就坐在病床邊給許秋白按摩手腳,絮絮叨叨的問林初一些這幾年的情況。
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擺著兩張照片。
一張是已故的許母,另一張是年輕的女孩子,林初的視線落在那張照片的時候,怔了好一會兒。
照片上的女孩,有著明豔又張揚的五官,明明是很年輕的年紀,眉眼間卻似乎藏著看破紅塵的滄桑感。
像是在酒吧拍的,照片的人拿著一把吉他,明明暗暗的燈光下,美的不可方物。
“許叔叔,這是……?”
許父抬頭,順著林初的視線看了過去,眼底的悲傷被笑意掩蓋。
“隻是夏淺,秋白的未婚妻,很驚訝吧,我第一次見到這丫頭的時候,就差點把她認錯成你,雖然這看著和你有那幾分神似,但相處久了就不會有這種錯覺,而且淺淺跟你的性格不太一樣。”
夏淺和噩夢醒來前的林初,確實是兩個極端。
從生活在簡陋的環境,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過完了一生,漂泊在薄涼的城市,活著就隻是活著而已。
實話,林初驚訝歸驚訝,但更多的是驚喜。
她總擔心許秋白這個傻子吊死在一棵樹上,還好還好,比她要好。
“嗯,是有點像,我都有點懷疑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林初拿起相框,笑著開玩笑,“她在安城嗎?許叔叔,我能不能認識一下這個素未謀麵的姐妹?”
聽到林初的話,許父所有的動作都停住。
眼底的悲傷和懷念濃的化不開,沉默了很久之後,艱難的開口,“淺淺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林初麵色一僵,拿著相框的手也無意識的收緊,她看著照片鮮活的夏淺,再看向臉色蒼白深度昏迷的許秋白,一時間喉嚨仿佛被扼住了一般,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
上一秒她還為傻子終於開竅而感到高興,這一秒就被殘酷的現實推到冰冷的穀底。
什還好,一點都不好。
林初把照片放回原來的位置,抿了抿唇,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五年,江弋琛為她隔絕了所有和安城有關的消息。
她不知道夏淺出現在大眾視線帶起的轟動,也不知道夏淺拒絕半個安城的千金姐都企圖攀附的陸淮安跟許秋白在一起了。
當然,她更不會知道,有一段時間陸淮安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追求夏淺,是因為什。
許父拍了拍林初的肩,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跟自己話,“沒關係,沒關係……”
林初現在生活的地方,沒有一樣東西是她自己的,但銀行網絡賬戶她記得。
“許叔叔,我這幾年也沒有太多的積蓄,但總歸能幫到您一些,您把賬號給我吧,我跟秋白是那多年的朋友,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您知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對不對?”
許家的經濟情況,林初很清楚。
這是安城最好的醫院,除了醫生團隊和醫用器材都是目前最先進的之外,花費也很高。
許秋白已經睡了三年,不是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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