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章雲中少年

    他們仨都認為那應該是古寺廟收藏文獻的地方，因為現場有許多腐爛的紙張和布帛。這個東西當時是從一個已經爛掉大一半的木箱中取出，裝它的鐵盒已經鏽成千層餅了。

    將破布爛紙收拾了，五頁殘篇一張張靠近油燈烘幹。朱廣悲劇地發現，這紙一烘就脆了，指頭一沾就會斷。

    “算了，時光倒流了快兩千年，我整理它幹毛？”

    正想放棄，無意中瞄到一張殘篇的角落上寫著“皮骨勁如鐵”幾個字，再往上看，又寫著“我宗之法門，強筋骨，健體魄，蘊無窮……”，看到這，心中暗思，南少林遺址發掘佛經倒是有不少，可一直沒有發現拳譜之類，有了這東西，便可證明確係南少林遺址無誤。

    紙張一碰就碎，而且開始變色，搞不好一陣就會化為灰燼，他索性一篇篇認真，把那幾百字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又複述幾遍，確認無誤後，還不放心，口中一直念叨。

    傍晚時，賈氏又送飲食來。朱廣聞到一陣肉香，果然，陶碗端到麵前一看，黃米熬的肉粥。賈氏極心，每一勺必由自己吹過才喂到兒子嘴前，生怕弄灑了一點。朱廣本來吃得心安，可瞧見賈氏又落下淚來，便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

    “我這，不是好了？”料她是慈母情懷，為兒擔憂，朱廣輕聲安慰道。

    賈氏拿手背抹去淚，並沒有什，隻顧將肉粥喂到嘴前。

    朱廣卻不張口，見對方嘴唇發幹，便道：“你也吃。”

    賈氏哪肯，這肉得來不易，自己少吃一口不妨事，兒子得快些把身子養好才行。可朱廣再三不肯吃，她一急，勾起那樁樁件件來，放了碗，坐在榻邊淚流不止。

    看著這個悲傷的婦人，朱廣於心不忍，可也不知道怎去安慰她。努力梳理著那個十二歲少年的記憶，似乎明白了些什，他憐惜地看著“母親”，坐將起來，端了碗，舀了一勺，也吹一吹，遞過去：“我們都吃。”

    少主大難不死，蘇醒過來，朱府上下都已知情。奴仆們雖然談不上歡喜地，卻也鬆了口氣，主母是個苦命的人，而少主是她的命根子，總算是老有眼。

    日已中升，一支十餘騎的馬隊卷進雲中城。馬上的人城中居民大都識得，因此早早避讓。這支馬隊卷到城東朱宅前停下，一老兩少利索地跳下馬，將韁繩一扔，大步朝走去。前麵這個老的，年紀約莫四十多五十光景，極魁偉，一圈連鬢須，既濃且密，神情凶悍，目光銳利，穿件黑色大袖，腰紮著條革帶，步伐匆匆。

    後頭那兩個年輕的，年紀既相仿，模樣也相似，都穿灰衣，一看便知是兄弟二人。且眉宇之間，與前麵那中年男子頗為相似，不用，這是父子檔。

    聞聽子孫回來，雲中朱家的老主公朱虎到了正廳，坐於屏榻之上，兩鬢霜白，威風不減。受了父子三人俯身稽首，大禮拜上之後，便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其獨子朱達臉拉了下來：“鮮卑人猖狂得很，人家放了話，今年秋收，必定前來抄略。”

    朱虎暗歎一聲，人家連年犯邊，斬獲頗豐，想要財貨女子，自己不會來搶？何需你那三瓜兩棗。

    “你們見到檀石槐本人了？”

    “見到了，他就在王庭接見的我們。不過，對雲中的提議，檀石槐雖然拒絕得粗暴，但對我們父子三人，他還是很客氣。”朱達到這，看一眼長子。

    朱昌立馬接過話頭：“檀石槐親自設宴，席間，他父親投鹿侯還在時，我們朱家就是鮮卑人的朋友。還讚譽祖父年輕時便是幽並豪俠，並稱去歲南來時，劫了我朱家馬場，實在是個誤會，他也抱歉得很，讓我們帶了不少珍貨回來，算是賠償。”

    聽到這，朱虎麵上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容。雖沒什，但是頗為受用。年輕時，他尚氣任俠，仗劍於邊塞，不敢威震四方，卻也闖下好大的名聲。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

    “他還，鮮卑今日之強，猶勝匈奴。大漢沿邊九郡，如同他囊中之物一般，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漢廷拿他沒辦法。莫看雲中城牆高大，他若真提大軍來攻，也不過就是摧枯拉朽。”

    朱虎一皺眉：“嗯？”

    “他又，我們朱家是雲中豪商，隻是累年來邊關狼煙不息，想來我們的營生也維持艱難。現在，鮮卑的土地有數千之廣，和周邊各族都有商貿往來，急需我們朱家……”

    “他到底想什？”朱虎截斷了長孫的話。

    朱昌觀察著父親，朱達微微點頭，他遂將事情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一，便等著祖父明確表態。

    朱虎嘴角一抖，臉色變得極難看。

    “阿翁，鮮卑累年犯邊，朝廷也沒個對策。前些年三路出師，卻讓檀石槐打得大敗而回，士卒折損十之七八，三路主將都下了大獄。鮮卑之盛，猶勝匈奴……”朱盛大咧咧地道。

    “閉嘴！你懂個甚？”朱虎喝道。朱盛討個沒趣，悻悻地把話吞了回去。

    見老父這態度，朱達心知急不得，更逼不得，遂岔開話題問道：“父親，府君那如何答複？”

    “還能怎樣？照實吧，局勢已然如此。”朱虎沉聲道。忽地冒出這個事，他也心煩意亂，揮手道“阿俗日前與人毆鬥，被打成重傷，昏迷了好些，昨日才醒，你也應該去看看吧。”朱虎揮手道。

    “什！”朱虎頓時狂躁起來。“他又出去惹事？真是沒一日消停！慈母有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