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冬夜，一陣冷風驟然刮過，雲煙不由打了個寒噤，剛剛因為練功而滲出的汗水也已風幹，女子隻覺得身體比之前更冷，不由加快了回去的腳步，卻看見不遠處的涼亭下，有一道人影盤坐其中。

    雲煙見狀心不由升起疑惑和警惕，輕輕走了過去。

    她腳步雖然很輕，卻沒有刻意隱匿自己的意思，涼亭中的人影頓時察覺，當下便身形一動，暗影般掠了過來。

    雲煙剛想開口什，卻見那人上來便是一招擒向自己脖頸，不由忙側身避過，臂也撞上那人手腕用作抵擋。

    似是有些意外雲煙能接下他的攻擊，那人不由一頓，出聲道：“是你。”

    雲煙一怔，定睛看向那人的容顏，灰藍眼瞳，深目高鼻，正是陸初言曾經的師兄，幽夢。

    “是你。”雲煙頗為驚訝的道：“你在這做什？還不去睡覺？”

    幽夢收手，答非所問道：“想不到你功力提升得這快，竟能接下我的招數。”

    雲煙聞言一愣，這才回想起和幽夢那間的交手，她居然，將他的招式接下來了……換做初見之前，她在他麵前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想不到短短幾年，她的實力，竟已能觸及幽夢這等高手。

    雲煙有些驕傲地笑笑，道：“因為我聰明，所以提升得快。”

    幽夢不置可否，轉過身不再看她。

    雲煙卻繼續追問剛剛的問題：“你在這做什啊？不覺得冷嗎？”

    “這是我的事。”幽夢道。

    雲煙早就對幽夢冷淡的性格見怪不怪了，所以也不在意他這，繼續問道：“對了，今陸初言的接任儀式你見了嗎？還有他的婚宴，我好像沒看到你出現呢。”

    “這也是我的事。”幽夢道，語氣也壓重了些，眉眼已是微微不悅之色，似乎不喜雲煙過問太多。

    雲煙卻已經不怕他了，現在的她已經具備和幽夢一戰的實力，而且男子也知道她和陸初言的關係，所以即便她萬一惹怒了幽夢，也並不擔心他會殺她，頂多就是揍她一頓。

    想到這雲煙咧嘴一笑，道：“你是陸先生的師兄，我跟陸先生又是朋友，那我們便也算朋友了，你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了。”

    幽夢冷冷看她一眼，對雲煙這番強行套關係的辭表示不為所動。

    雲煙繼續問道：“陸先生和玨哥哥都盼著你回太清宮呢，你為什不想回去？”

    幽夢皺了皺眉，似是極不願意別人問起這個問題，轉身便要走，雲煙忙繞過去攔在他麵前，雙臂一展，抬起下巴挑著眉看向男子，好似他不出個原因就不放他走一般。

    幽夢眼浮起不悅之色，冷冷道：“讓開。”

    雲煙搖搖頭，道：“不行，我得好好審審你。明明陸先生和玨哥哥都那關心你，你卻不識好歹，對他們那冷淡就算了，就連個前因後果都不告訴他們。”

    幽夢道：“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雲煙道：“輪不到我管，那陸先生和玨哥哥問問都不行嗎？”

    幽夢道：“跟你有什關係？”

    雲煙道：“本來跟我是沒關係，可是陸先生幫了我很多忙，我自然也要幫他的忙。這些我不是對你過嘛。”

    幽夢繞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道：“那你還是換個忙去幫吧。”

    雲煙見他還是不打算，不由皺皺眉，衝著幽夢的背影道：“你一定有苦衷回不去，要不然就是有心結，不願意回去。”

    幽夢腳步的停了停，雲煙以為自己的話戳到了他，不由微微一一喜，卻見男子忽然回頭。他的五官很美，但唇角卻浮起一絲不和諧的冷笑，道：“不管是苦衷還是心結，總之我很討厭太清宮，不，是厭惡，非常厭惡。”

    他向來淡漠無情，此時的話卻有些非常明顯的譏誚諷刺之意，甚至帶著咬牙切齒的痛恨，雲煙從沒有聽他用這種語氣話，心頭不由微微一顫，卻聽不知從哪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這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

    “誰？”雲煙猛然驚詫地出聲喝道，目光環顧了一下四周，便見一名素衣道袍的老者手持拂塵，道骨仙風地站在不遠處。

    雲煙不由一怔——這不是太清宮剛剛退位的清漪掌門？他怎會突然出現在這？

    幽夢眼光閃了一閃，沒有話，雲煙愈發疑惑，但還是上去行禮道：“晚輩雲煙，見過清漪前輩。”

    清漪對她和藹地笑了笑，道：“該是老夫見過皇後娘娘才對。”

    雲煙忙擺擺手，一臉驚訝惶恐，道：“不不不，晚輩可受不起。”

    清漪笑笑，旋即看向幽夢，後者也看向他，他眼中帶著十分明顯的警惕和抵觸，不過沒有懼怕，反而有一絲敬重。

    雲煙頓時想到既然清漪都已出現，那明幽夢以前的地位定然對太清宮來十分重要，而他離開太清宮的原因似乎也是很嚴重。雲煙一個外人，自然不好插手別人門派的要事，便打算離開。可眼下似乎離內情越來越近，讓她就此打住肯定也不甘心，所以雲煙在腦子糾結了很久，還是決定站在一邊不話，試圖降低存在感，好靜觀其變。

    雲煙不話，看著那兩人無聲僵持了很久，最後幽夢終於沉不住氣，欲要轉身離開，清漪卻緩緩開口道：“幽夢，初言現在已是掌門，日後也會重整太清宮，你為何還不願意回來？”

    雲煙忙來了精神，凝神觀察著幽夢，隻見男子頓住腳步，道：“我回去隻會敗壞他的名聲。”

    清漪道：“那不是你的錯。”

    幽夢接話道：“可他們認為那就是我的錯。”

    清漪忽然沉默了，半晌才又道：“如果你在乎別人的看法，那你就是真的錯了。”

    幽夢聞言，眉頭開始一點點皺起來，半晌道：“無論怎樣，總之我現在已是太清宮的罪人，連出現眾人眼前都很困難的我，如果回去，定會激起那群‘正義之士’的憤慨。而且，陸初言剛剛接任掌門，你也不希望他被別人在背後三道四吧？”

    一旁的雲煙不由更加好奇起來，以前的太清宮究竟發生過什事情，竟導致幽夢成了罪人？

    清漪道：“初言都不在乎。”

    “我在乎！”幽夢驟然接話，男子灰藍的眸子浮起一絲怒色，然後緩緩歸於平靜，他偏過頭，緩緩道：“隻要那些人還在太清宮呆著，我就不會回去。”

    清漪默然，半晌道：“如果，讓你親手將他們從太清宮抹除掉呢？”

    此話一出，幽夢和雲煙皆是心中一驚，前者一頓，有些意外地看向清漪，似沒想到他會如此放任自己，卻又聽清漪道：“以直報怨行不通，那就以怨報怨吧，反正這太久沒翻的賬，也是該清算了。”

    幽夢皺著眉，半晌握緊劍鞘，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雲煙見他突然要走，不由出聲道：“哎！你要去哪兒？”

    幽夢頭也不回：“殺人。”

    雲煙有些驚訝，待幽夢的身形隱沒在黑暗，女子回頭，看著清漪欲言又止地道：“前輩……”

    清漪以微笑回她，眼底滿是寬容之色，仿佛在等雲煙向他問問題。

    雲煙也確實問了，女子有些疑惑地開口道：“前輩，您和幽夢在什啊……他要去殺誰？”

    “殺幾個早該被殺的人。”清漪道。

    “幾個？那都是誰？為什要殺？幽夢打得過嗎？”

    雲煙好奇之下追問了很多，清漪笑了笑，不再多，隻著讓雲煙早些去休息，便也轉身離開了。

    雲煙不明所以，不明白他們究竟了些什，一時間腦子暈暈乎乎的，想也想不通，便決定先回去睡覺，等明日再向陸初言問個清楚。

    她轉身剛要走，忽然又想到剛剛離去的幽夢，當即不由身形一頓，心中思忖片刻，旋即便跟去了幽夢走過的地方。

    深夜，明月。

    後半夜的月亮反而明亮起來，高空萬無雲，隻有縹緲的明月和微寒的冬風，再加上太清宮雲峰霧巒的險峻秀景，著實令人心曠神怡。

    雲煙上了飛簷，看見遠處暗影飛掠，知是幽夢，不由眉梢一挑，動身跟了過去。

    幽夢到了一處偏僻的殿角，門外沒有守門弟子，雲煙看著他走到房前，直接推門而入，不由輕飄飄掠了下來，躲在窗外偷偷觀看。

    房中格局不大，卻很雅致，應當是太清宮重要人物的住處，雲煙默默地想著，看著幽夢大步走進去，掀開帳幔，床上的人影似受到驚嚇一般，立刻醒了過來，那呼救的喊聲尚且卡在喉嚨間，隻見幽夢一劍刺落。

    血，濺滿了幔帳。

    月光隱約照亮著房中景象，幽夢將劍身擦拭幹淨，旋即收鞘走出了房間，雲煙心頭一凜，將自己隱藏到拐角處，看著幽夢一步步又走遠。

    他還要去殺誰？還要殺幾個？為什要殺？

    雲煙微眯眼眸，繼續跟了上去。

    月光越來越亮，色也越來越亮，雲煙跟了幽夢一路，心的情緒從最初的驚訝逐漸變成了震驚，再到麻木——幽夢一共殺了五個人，並且全都是一劍封喉，誰都沒被驚動。

    陸初言的新婚之夜，幽夢的血腥屠場，雲煙作為一個旁觀者，卻比他們這些局中人還要迷惑，根本看不懂這太清宮的一切。

    再一次看見一人倒下，雲煙有些木然地想：應該結束了吧，已經六個人了。

    然而卻並沒有。

    幽夢來到了一座孤崖，山崖正麵斜彎似殘月之弧，背麵則筆直垂立峭壁千仞，最高處仿佛被削去了尖頂，呈現出一個然平整的平台，平台上坐落著一套房院，清新雅致，低調奢華。

    誰住在這兒？

    雲煙有些疑惑，躲在一處假石旁向幽夢的身影看去，隻見男子放輕了腳步走向一間房，還未觸及到門前，麵忽然傳出一道聲音：“下去吧，我不需要人看著。”

    幽夢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前走，門卻忽然打開。幽夢二話不驟然出劍，那剛剛飄出門外的衣袂飛速收回房中，幽夢一擊未中，停都不停直追房而去。

    房中燈火未燃漆黑一片，雲煙躲在外麵，驚詫之餘隻聽得劍聲錚然，然後便見房內突然倒射出一道人影，瞬滑在三丈之外。

    雲煙定睛一看，是個穿著衣的清瘦男子，麵容尋常，手中的劍卻格外珍稀名貴。

    幽夢從房中步出，手中長劍承著月光，白的發亮，幽夢的眼底也亮，隻不過是陰沉的亮，充滿殺意的亮。

    那清瘦男子抬起臉，一手揉著自己的後頸，笑道：“多年未見，沒想到一回來就給我如此大禮。”

    幽夢無言，隻是臉色又沉了幾分。

    那男子見狀笑道：“即便生氣了，看起來也是個嬌俏的美人——”

    他話音未落幽夢便一劍刺了過來，劍光如飛凶狠淩厲，瞬間便到了男子身前，眼看便要刺入心髒，那人卻忽然扭身避開了。雲煙不由眼光微閃——不同於剛剛那些死掉的雜魚，這人是個高手，竟能連續兩次避開幽夢的殺招。

    “這多年過去，師弟的劍法也是愈發出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