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展的夢中忽然躍出了一個場景。
“爹,你在看什?”
那時,尚且年幼的荀玉展走出屋外,便見家中的小院,手持一對雙劍的父親卻好似一個文人般仰麵望著星空,高大偉岸的身影一動也不動。
“星星。”荀無琊簡單地回答道。
荀玉展順著父親的目光舉頭望去,可見夜空中繁星點點,極為美觀,但這不過是尋常之景,幾乎每晚都可見到。
他不解道:“星星有什可看的?”
荀無琊滿眼向往地答道:“玉展,這天下間最為我等江湖中人所稱羨的,便是那十四位落入凡間的星辰,這亦是我等一生所追求的夢。”他指向天空,接著說道,“你看,北天極上,那最亮的、像一柄鬥勺般的七顆星,便是北鬥七星;南天極上,那鬥勺般的,便是南鬥六星。”
他又用手臂比劃起來,順著一條線,指尖移向更遠的地方,說道:“那一顆孤獨傲立於星海中的,便是紫微星,隻有它,是永立於那,一動也不動的。”
荀玉展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爹也想成為那些星辰嗎?”
荀無琊苦笑地搖頭道:“星辰的宿主,可不是想當便當的,爹隻是心中常常幻想罷了。”
荀玉展微微皺起眉頭,接著問道:“那爹為什想成為那些星辰呢?”
荀無琊正欲脫口回答,話到嘴邊,卻又為之語塞。他的心中同樣也問了自己一遍,為何想成為星辰?行俠仗義、威風八麵?萬眾敬仰、惹人談羨?武道登峰、開宗立派?誠然,這些他都曾幻想過,隻是這些說來,格局卻又是那般狹隘、自私。
荀無琊看向荀玉展那一雙滿是求知的漆黑眼眸,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陷入了沉默。
“爹?”荀玉展奇怪道。
荀無琊摸著兒子的小腦袋,微笑道:“玉展,你還小,或許你值得一個更好的答案,以後等爹想明白了,再告訴你。”
……
荀玉展側臥在觀星台的草席上,平靜地酣睡著,夢中,他看到了小時候的事,那是一次與父親有關星辰的對話。
不遠處,天機依舊像最初那般靜坐著,望著天。
荀無琊脫下自己的外衣為荀玉展蓋上,隨後小心翼翼地走到天機身後,欲言又止。
“孩子,有什想問的,但說無妨。”天機忽然開口說道,語氣也如最初那般平淡,而平淡之中卻飽藏著綿綿的溫潤。
荀無琊心中隻感苦澀悲涼。
經由天機之口,荀無琊終於明白了那日自己看到的並非幻覺,也明白了,原來自己的兒子真的是一顆星辰,這是他曾經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得知這等本該令人驚喜的事情後,荀無琊的內心卻無一絲一毫的喜悅,反倒是被一種悲色占據。
他不知道玉展接下來要麵對什,因為天機隻是平靜地說著,說玉展現在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後,再作決斷。
荀玉展確實太累了,聽到這話後,仿佛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擔,當即癱軟地倒在地上,幾個呼吸間便已響起輕微的鼾聲。
與之相反,荀無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悲哀的發現,自己身為一名父親,保護不了妻子、女兒,甚至在這種大事之前,都沒法為兒子分擔一絲一毫。
他恨自己無用,有一雙劍又如何,馳騁江湖又如何,開創荀門、稱雄一方又當如何,人終歸隻是人而已。
想到此時,荀無琊的眼睛又紅了,心中也自嘲地笑道,自己堂堂七尺男兒,一夜之間,已如女兒般多愁善感。
荀無琊一吸鼻子,稍微平緩心情,朝天機深深一拜,爾後便跪坐下來。他看著天機觀星的模樣,忽想到了曾經的自己,而身後,亦跟著一名求知的孩子。
往日的一幕浮上心頭,荀無琊想說的話也終於傾吐而出:“星君,您……為何終日都要望著星星呢?”
天機笑了一聲,似乎這個問題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緩緩道:“孩子,仰望星空時,又是為何呢?”
荀無琊低下頭,在這位敦厚的長者麵前老實地坦白道:“為了揚名立萬、青史流芳。”
天機微笑著點了點頭頭,接著又搖了搖頭,說道:“老朽曾經也是這般單純。”
緊接著,天機這般緩緩開口:“苦讀聖賢之書,懂的越多,才恍然發覺自己越無知。星辰落凡,代代輪轉,千百年來都未曾變改,為此,我曾陷入了思考。”
“古人觀星,合四時,知天文,察地理,定節氣;望春秋交替、冬夏更迭,曆法紀元,輪回不休。而天上星辰亦如這般,極為規律地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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