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溫從密室中取回了柳萬贈予他的那個匣子,匣子上了鎖,而孔溫並不知道其打開的方法,他隻記得孔子休曾告訴過他,待到他與小茶良辰吉日那時,這個匣子自會打開。x
孔溫將匣子收好,用布包裹幾層,背在肩上,最後他跪倒在已成灰黑殘骸的逍遙堂遺址前,拜了三拜,便帶著小茶下了山。
他打算回去北地。
沿途之中,大小客棧內、官道小道上、街邊小巷中,孔溫遇到了許多聞訊趕來的江湖各路人馬,他們聲情並茂地悼念著逍遙堂、讚頌著孔子休的偉大,說到激動處時,還會為之潸然淚下。
孔溫在人群中低垂著頭,緊緊地拉著一臉好奇四處張望的小茶,表情漠然,一言不發地從中穿過,他分不清這些人究竟是虛偽還是真心。
北地的家,隻是一個五口的山間小家,現在隻住著孔子休年邁的父母與他的妻子。孔溫見到他們興高采烈地迎了出來,眼睛忽然有些酸,心中慶幸家人平安的同時,也有種感歎,或許孔子休早已明白江湖險惡,因此才從不讓妻小拋頭露麵,也極少與外人提及,這才保得他們周全;又或許,孔子休早就已經打算好了,成就一番功名事業後,歸隱田園,再不被人打擾。
家人們見到孔溫與小茶回來,還不待高興,便從孔溫口中得知了這個噩耗。
兩位老人當場暈厥,孔夫人撫著已然變得癡傻的女兒的臉龐,隻是流淚,並未顯過度悲痛,或許她的心早已預想了過會有這一天。
此後,兩位老人一病不起;孔夫人一夜間也仿佛蒼老了十歲,鬢發沾雪;小茶雖忘了過去,忘了自己的親人,成了癡兒,但她方一踏入曾親手栽植的茶花園時,那份曾在她心中刻下烙印的執念又仿佛為之點燃,在那一瞬間,孔溫的眼中好像看到了曾經的小茶。
他猶豫了許久,終是自私地決定不去尋救治之法,他甘願小茶就這般無憂地活下去。
孔溫披上孝衣,為孔子休建起了一座墳塚,一守便是三年。
這三年間,兩位老人離世;沒過多久,孔夫人也一病不起,她在臨終前握著孔溫的手,流著淚囑托一番後,撒手人寰。孔夫人心中放不下的唯有小茶,叮囑孔溫一定要照顧好她,同時還勸道,不要想著複仇。
孔溫答應了孔夫人,但孔夫人看得出,他的眼睛在說謊,這孩子從來都不會騙人。
在將孔夫人安葬後,孔溫長跪於墓前,發著呆,卻不知在想些什。
這一跪,便又是三天三夜。
直到小茶哭著哀求他吃一點東西時,他方才好似從長眠中蘇醒。
北地,下雪了。
孔溫對小茶輕聲說道,該下山了。
他隻帶上了那三年來都未曾碰過的匣子,還是如先前那般,用布裹緊,牢牢地纏在肩上。其後,他緩步行至家人們的墓前,仔細地除去其上堆積的雜草,重新為其上香。
待香火燃盡之後,孔溫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離去。
從此之後,除了小茶,他再無牽掛。
而今山下的世界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孔溫在渡船時聽說,齊王不知從哪得了一名身穿白袍的將軍,當真是英勇無匹,其威名已傳盡天下了。
孔溫還聽說,那白袍將軍在此前也不過是一名小小的馬前卒,連伍長都算不上。
還有人說,那白袍將軍今年不過十七,長相極為俊美如女子,因此在軍中常被人嘲笑,自此之後便以一惡鬼麵具遮臉,如此一來,他衝鋒陷陣之時,敵人見之則喪膽。
孔溫聽罷,不自覺地便想起了一位曾經的朋友。
他笑了笑,忽然很想與這位傳說中的白袍將軍見上一麵,但他也明白,現在的自己並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
船在敬仙山間的渡口靠岸,擺渡人又講起了有關這座敬仙山的故事,接著便是一聲感歎。擺渡人這般說道,當年逍遙堂覆滅後,清風閣旋即執掌四海盟,而在其運作之下,一座通天之閣應勢而起,使得中原江湖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這一切,不知是好是壞。
孔溫對此並不加以置喙,他謝過擺渡人,便帶著小茶來到了敬仙城。
孔溫徑直地闖入了清風閣,但很快便被人趕了出去。這些年來,他從未習武、練劍,早年跟隨孔子休所學過的那身本事,也已被他舍棄的一幹二淨,如今的孔溫,比之一般的書生還要不如,可真謂是手無縛雞之力。
但這正是孔溫所想要的,他舍棄了曾經的一切,已讓人再也找不出他身上與逍遙堂有關的半點痕跡。
而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有著絕對的自信。
孔溫再次闖入了清風閣,他麵色冷靜地說,他不需要人教,隻要讓他在這待著,隻要讓他看著這些外門弟子練劍,不出半月,他便能輕易將之擊敗。
這番狂妄的言論自是引起了幾乎所有弟子們的不滿,但同樣也勾起了清風閣師門長輩的興趣,而今天下大亂,最缺的便是人才,年輕人有自信不是壞事,卻不能不知天高地厚,除非,他當真有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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