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道德宗在武林中聲勢浩大，所傳武功尤其以獨門的兵器使用見長。如之前卜前生所亮的那一手功夫，左手使劍，右手使刀，便是先道德宗不傳外人的手法，叫做“殘地缺，刀劍雙絕”。雙手刀劍配合，比尋常多人使用的陣法威力還要大。

    先道德宗已經傳了六代，本來也是受人景仰不假，但幾代傳下來，門人弟子數量極少，每一代通常隻有兩三個弟子，雖然這幾人是師父精挑細選出的，可一門一派想要枝繁葉茂，這般終是不行。不過每一代都是靠兩三個弟子撐場，以此能保本門威名不損，也可見他們的本領之高。

    武林中與先道德宗曆代掌門交好的眾多前輩們都嫌他們這套武功太難練，無論師父傳授還是弟子學習都極費精力，這還需要師父指導得法，弟子資聰慧。卜前生接任掌門後，將原來的劍法和刀法細化、分解，在原基礎上增加了招式數量，自己創出一套口訣，使門人弟子的學習修煉更成體係。這樣一來招式難度大減，隻要勤加練習，不需要從前那般苛刻的收徒條件，是以他開了先河，自己徒弟人數已經過百。先道德宗由此在他的手中發揚光大，這也是他被武林同道認可、自己也十分得意的最重要一點。

    鐵真帶藝投師，於武學早不陌生，各方麵都有基礎；莫等閑卻是不同，十一年中從沒練過任何武功，而自己生的內功——一來自己不知，二來他連人身經脈穴位也都不懂，胡亂運用也根本不得法，再加喪父之痛、身世之苦，在這離家千之處的每一都覺恐懼難熬，與眾同門師兄在一起總怕他人恥笑。卜前生將二人收入門下，卻沒有時間對二人從頭開始教導，於是派自己掌門親傳大弟子許嵐代傳兩個師弟武功，自己定期檢查指點。

    許嵐為人性格謙遜，話語聲柔和、慢條斯理，臉上總帶著笑，人長得也不難看，十分有親和力，莫等閑在他身邊，才覺寬慰不少。還好主要接觸的人中，除了大哥鐵真，就是這師兄許嵐，莫等閑才能從悲痛中分出心思練武。

    卜前生很是重視自己打下的這塊金字招牌，是以鐵真和莫等閑剛到時，師父就對兩人教育在先：“我先道德宗在武林中乃是第一流的門派，門人弟子也是最優秀的武林棟梁之才，與其他眾名不見經傳的尋常門派相比可是強了百倍。近幾十年更是豪傑輩出，為武林正道發展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你二人既入我先道德宗門下，就要潔身自好、專於武學，不可辱沒了門風。為師也相信，隻要你二人肯下苦功，定能如曆代前輩及其他師兄們一樣有所作為。到時與少林武當相比，我們也絲毫不遜；而且今後還要靠你們這一輩，爭取讓本門強過這武林中的這‘泰山北鬥’，你二人可有信心嗎？”

    聽過這話，鐵真覺熱血沸騰，深感自豪榮耀，又想起父親的苦心和對自己的期望，眼圈一紅，堅定地點了點頭。卜前生見狀臉上也是安慰之色，輕撫著鐵真頭頂道：“好孩子，你這份上進的心意為師明白，為師都明白……”

    與他相比，一旁的莫等閑則答應得很是敷衍。他初入武林，對卜前生所的話沒什感觸；這個孩子在這安身立命隻不過是找個依靠，而且今後要自己照顧自己對他來已經是新出現的麻煩，他心需要盤算的事已經相當多，所以卜前生這“下大任”的話他基本上都沒聽進去。

    蜀中氣和北方大大不同，既悶熱又潮濕，莫等閑對此反感異常。一來此地氣炎熱，二來練武本來就是重體力活，怎可能不出汗。鐵真和莫等閑住在一起，但同住在一個大屋內的還有八個師兄，第一許嵐帶他們進入那屋時，門一推開，莫等閑隻覺一股異味順著他的鼻孔直接鑽進了腦子，接著他看什都覺得是在左右搖晃的。莫等閑這一生中雖然是沒了少爺的命，但是他那少爺的身子可是一點都不假的，一想到白既要練武，又有眾多雜務要處理，到了晚上還要和許多人共同住在這樣一間房，莫少爺就想落淚。

    許嵐作為師兄，對兩個師弟指點的話與之前卜前生大同異。正式開始傳授之前，先問了一句：“你二人內功修習可有根基嗎？”

    兩人都是搖頭。合盤掌是外門硬功，初級入門階段不是一定需要內力輔助，所以鐵真此時未修煉過內功；而莫等閑，自己明明身負絕世內功，但一點也不知道。

    許嵐又問：“那人身經脈穴道的位置和運行都懂嗎？”

    這回鐵真點頭，莫等閑還是搖頭。

    許嵐這回可有點為難，哪想到兩個人的進度也難以統一。於是決定第一步先傳授他們本門刀法和劍法的一些基本功，之後單獨教莫等閑有關經脈以便日後修煉內功所用。第一許嵐的準備也頗不充分，口頭講授的內容也有限，的都是一些宏觀的奧義，兩人聽了連連點頭，其實誰也沒聽懂。

    後來莫等閑從許嵐處得到一本冊子，上麵內容都是標注著十二條正經和八條奇經的人形，這字雖然都認識，但穴位的名字全都怪異，一點都不好記憶，光是手太陰肺經就看了好幾，各個穴位記住下一個就忘了上一個。心想著：“這哪是練武功，整窩在屋背書，倒像是要考狀元！”他哪知道，這話得太早了，真正“考狀元”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莫等閑的經脈穴位背得已經差不多，許嵐發給他和鐵真兩人每人一長卷紙，上麵每行七字，就按照七言詩的格式寫了很長很長的一首“長詩”，仔細一看，還真的是合轍押韻的。

    許嵐：“這就是本門‘殘地缺，刀劍雙絕’的招式口訣，本來應該口傳心授，但我知道我隻口述一遍你們肯定記不住，所以才把它抄在紙上給你們，可千萬別讓師父知道了，否則我也要因此受罰。”

    莫等閑雖然感激師兄的做法，但再一看這口訣，哪和武功有一點聯係！這其中的字都很簡單，許嵐的書法又是很秀氣的，所以他能認得，可其中的含義，通篇講的都是男女之情，這男子是怎樣看中了那姑娘，便去追求人家，那姑娘答應了他，後來兩人之間有纏綿，可也有矛盾……總之看到最後兩人一拍兩散，不了了之，甚至結下了怨仇，終生不再相見，莫等閑真不出是什感覺。

    許嵐道：“這便是師父他老人家的創舉了，從前本門武功不是這個練法的。這口訣的女子，其實指的是刀，而男子則指的是劍。你看開頭‘女初成遠深閨’是此時該是右手拔刀出鞘，下一句‘作之合初會麵’是這時候劍也該拔出來，刀劍齊用。而且前邊這一部分的招數，要以刀為主、以劍為輔，劍需要配合刀。不信你看，從‘日夜殷勤獻不盡，步履無緩緊隨後’開始，接下來那長一段是不是都是男子在追求女子、向她示愛、總是跟著人家？從那女子答應他開始，就要改變戰術，刀和劍並用。他二人相好之時，刀和劍總是在同一個方向，出招雖有輕重先後之分，可對著的是同一個角度；他二人有了衝突之時，刀和劍分得很遠，往往是在正好相對的兩個方向，出招也是快的快，慢的慢，沒了剛才的那種配合。這兩個人關係總是若即若離，每次一有改變，就是要變招了，要千萬心。大的關節要點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兩人情投意合已久，共結連理之時；第二次是成婚多年後雖也舉案齊眉，可不免常有摩擦爭吵之時，這一段中最是複雜，就連二人互相指責埋怨的話語中都包含有刀劍招式；到最後各奔東西，老死不相往來，盡棄以往之恩情，就是第三次變招，不久後各自回鞘，這套招法全部使完了。”

    莫等閑做夢也沒想到練武功要把他最厭煩最不擅長的兩件事結合起來。這口訣中所寫的故事，讀起來本來也不討人喜歡，而且其中又有各種招式對應，莫等閑在默背時，眼前一會是兩人在纏綿恩愛，一會是刀劍之間的碰撞揮舞，當真要把他逼瘋。可是幾之內，師父就要檢查，又不敢不背，莫等閑整日都在咒罵這“奸夫**”，又看看自己的佩刀佩劍，沒完到了地唉聲歎氣。

    與此同時，鐵真卻是十分用功。他自從入了先道德宗門下以來，就對師父卜前生無比崇敬，認為師父對武學的見解與父親大大的不同，傳授過程中更講究方法，是上乘武學精研之道，對於卜前生和許嵐的各種要求指示在執行過程中都絲毫不打折扣，保證令行禁止。雖然對於背書的賦，他和莫等閑半斤八兩，但卻要比莫等閑努力無數倍，不放過任何閑暇時間，即使行走中嘴也是念念有詞。這中間兩次被卜前生聽到，對他又是大加讚揚。

    這一日，莫等閑還坐在校場一邊擺弄自己的刀劍，鐵真遠遠瞧見，走過來向他問道：“峰弟，你的心法口訣可都背熟了嗎？”雖然莫等閑已經恢複了自己的名字，但鐵真還是多年的習慣，叫他“峰弟”。

    莫等閑抬起頭，然後把頭沒精打采地搖了搖，接著又低了下去。鐵真坐在了他身邊，道：“那怎還在這兒做些無聊之事？這幾日中師父定就要考察了，倘若你真的出了差錯，難道要眾師兄陪你一起受罰嗎？”

    這話一點不假。原來，卜前生把所有弟子整合，分編成“、地、雷、風、水、火、山、澤”八門，每門中有數十人，每門的總體實力相近。也就是，每門中都有武藝水準較高者和較低者搭配成組。鐵真和莫等閑輩分能力都最低，所以被分到大師兄許嵐所在的字門中，以此類推，地字門歸二弟子袁楓領導，雷字門歸三弟子白易山領導，風字門四弟子李明儀，水字門五弟子周容之，火字門六弟子仇新，山字門七弟子韓問，澤字門八弟子田代齊。每門各自實行連坐製，榮辱與共，如果其中有弟子犯錯，整個門內所有師兄弟都要受罰。

    莫等閑聽了之後，臉上更現出痛苦的神色，但還隻是更拚命地搖了搖頭，手的刀劍都用來在地上掘土，越刨越快，弄得到處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