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出雄關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弦斷秋風 本章:第八章 日出雄關

    多爾袞帶著十四萬大軍出發之後,平日熙熙攘攘的盛京似乎空蕩起來。平時滿人居住的內城差不多隻剩下了老幼婦孺,而漢人聚居地外城也少了一半入了漢軍旗當兵的壯丁,一下子清靜了許多。

    清晨,東方升起的日頭映亮了晴朗的空,這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氣,於是按照前幾的安排,我帶了宗族的那些沒有成年的孩子們前去郊外的山林間放鷹。

    這種獵鷹,就是頗負盛名的海東青。成長於白山黑水間的男人們大多癡迷於圍鷹、熬鷹、放鷹。每年臨近冬,他們就上山拉開大網圍鷹;圍到鷹,他們就歡喜地帶回家,不分白黑夜地熬鷹,待把它馴服後,再帶上山圍獵;很快,冬去春來,再把和他們朝夕相處了一冬的鷹放歸山林,讓它們飛回故鄉繁衍生息。

    當周圍的孩子們三五成群地嬉鬧,不斷傳來歡笑聲時,我站在稍稍僻靜點的地方看著即將放歸山林的獵鷹。我呆呆地望著它,它也同時轉著腦袋來盯著我,眼神犀利敏銳。不知怎,我覺得它似乎通了人性,那雙眼睛所流露出的神采,竟像能夠窺透我的心思一般。

    多爾袞走了才不過五,我卻如此想念他,就像他已經走了五年一樣。

    正愣神間,東青不知道什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角,仰頭問道:”額娘,你是不是想我阿瑪了?”我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和煦地笑著,反問道:”那你想不想你阿瑪呢?”東青點了點頭,用稚嫩的童音回答道:”當然想了。雖然阿瑪平時在家的時候,經常從早忙到晚,我好幾都見不到他的麵,可我心很踏實,知道阿瑪是疼愛我的,對額娘也很好。他這一走,也不知道什時候才能回來,我心麵很難過。””,既然東青都這想念阿瑪,那我自然也同樣想念我的丈夫了。”我將手臂一揚,吹了一聲口哨,於是那隻海東青立即”呼啦”一聲,振翅衝上空。

    ”額娘,您好像是在對大人話一樣,是不是兒子也快要長成大人了?就像這獵鷹,翅膀上的羽毛越來越堅硬,可以越飛越高,再也不用受人束縛?”東青踮起腳尖來,好奇地觀看著籠子的獵鷹,好奇地問道。

    我俯下身,撫摩著東青柔嫩的臉,笑道:”我想也就是七八年的光景吧。你知道你的名字為什叫東青嗎?就是因為我和你阿瑪希望你能夠像海東青一樣,擁有可畏的力量、以勝大的精神和高強的本領,搏擊九而不知疲倦,越是嚴寒風雪,就越是無畏向前。”東青似懂非懂地問道:”額娘,你的那多大道理兒子不能全部聽懂,不過兒子知道,您是希望兒子將來能做一個頂立地的大英雄,是不是?”我點了點頭,讚許道:”我的東青能夠懂得這個就足夠了,如果你將來能做到讓每個人一聽到你的名字時就肅然起敬,令每一個敵人都膽寒畏懼,每一個對手都不敢覷,這樣你就是個大英雄了。””可是,為什兒子看史書,每朝每代的帝王們卻沒有一個稱之為英雄的呢?為什他們會被稱為梟雄呢?兒子問過師傅,他告訴我梟雄不是好人,這要想當皇帝就不可能做個好人,要想當英雄就做不成皇帝嗎?”東青疑惑著問道。

    我驚訝於東青這的腦袋怎裝了這多複雜思想,但是既然他如此發問,我卻不能敷衍了事,於是我將英雄和梟雄的區別詳細解釋了一遍。

    ”哦,那這的話,要想當皇帝就不能當好人了?無論是阿瑪額娘,還是師傅,都教導兒子要做好人,然而做了好人卻當不了皇帝又有什用?”東青刨根究底、非常認真地問道。與此同時,一張臉上似乎滿是失落和沮喪的情緒。

    我壓低聲音反問:”那我問問你,你是不是也想當皇帝?”東青點了點頭,毫不避諱地直接回答道:”那是當然了。隻要當了皇帝,就能想幹什幹什,可以把黑的成白的。把鹿成馬,也沒有人敢半個 不 字,那該有多好。等我將來長大了,就當皇帝!”到這,他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閃耀著奇異的光芒。

    我心中一悚,連忙朝周圍東張西望一番,然後低聲道:”這種念頭你在心麵想想就算了,可千萬不要在外人麵前提起,這可是大的罪過啊。”然而東青的反詰卻著實令我汗顏不已,隻聽他不服氣地問道:”明明是額娘先問兒子想不想當皇帝的,兒子照實了出來,並沒有撒謊,可額娘為什要反過來責備兒子的錯呢?”有時候大人確實會被孩子真無邪的問題和他們所執拗的道理噎住,無法回答,我愣了愣,隻得硬著頭皮回答道:”你對阿瑪額娘,還有真心對你好的人實話是沒錯的,可實話卻不能隨便對每個人都。比如要是有壞人故意套你的話,你若是就此上當了,豈不是要吃大虧?””哦,兒子明白了,以後這樣關於想不想做皇帝的話,絕對不能在外人麵前起,不然會招來大麻煩的。”接著,東青裝模作樣地,故意模仿著方才我的警惕模樣,四處觀望了一番,這才聲問道:”為什我阿瑪不自己當皇帝呢?隻要他當了皇帝,那兒子將來不就可以當皇帝了嗎?”我正躊躇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我抬頭望去,隻見一名身穿正白旗巴牙喇服的侍衛正快馬加鞭,火急火燎地向這邊趕來。

    詫異間,那馳馬而至的親兵在距離這大約五六丈的地方躍下馬背,三步並作兩步地朝我這邊趕來。與此同時,附近的大批侍衛們立即朝我這邊聚集,因為在未能確定來人身份之前,警戒確實是必要的。

    ”福晉,福晉,奴才剛從軍中趕回,有緊急要事稟報!”親兵的聲音很是焦急,連帶著氣喘籲籲,顯然這一路奔波甚為緊迫。

    我心中一悚,頓時驚疑不已,難不成軍中真的出了什變故?不可能啊。我連忙擺手示意周圍的侍衛讓開,等他們退開之後,我一看,這趕來報訊的親兵是自己府上的,倒也認識。

    ”究竟出了什事情?莫非王爺身體不適……”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這也是我這幾日來最為擔憂的。

    親兵好不容易壓製住了粗重的喘息,回答道:”回福晉的話,王爺前日下午在林間行獵時受了傷,被抬回中軍帳內醫治,也不知傷勢究竟如何……”聽到這時,我的身子猛地一個戰栗,隻覺得此時的山風格外寒冷,透徹骨髓一般。尤其是他用的是一個”抬”字而不是”扶”字,可見受傷嚴重。

    我聲音幹澀地問道:”狩獵怎會受傷?王爺的騎術一向不錯,是不是有什人在搞鬼?”不知道為什,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其中必有陰謀。

    ”王爺狩獵時,奴才正護衛在身邊,看得一清二楚,王爺是被豫王爺誤傷。豫王爺追趕一群麋鹿,有頭大的突然一個拐彎到他側麵去了,他就跟著轉身一射。不料王爺正巧從那個方向趕來,躲閃不及,就中了一箭。”親兵將事發的經過簡略地講述了一遍,我隻聽得全身發寒,心頭像被緊緊地揪住了一般,如同一片枯黃的樹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這,王爺的傷情究竟如何,你在趕來報訊之前也尚未得知?”我勉勵支撐著問道,在眾多侍衛麵前,我還不想輕易地顯露自己虛弱的一麵。

    親兵回答道:”王爺被送進大帳之後,周圍就嚴密地守衛起來,所有王公大臣都不能入內。英大人見事情嚴重,就令奴才星夜趕回盛京,報與福晉知曉。至於別的,奴才就不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氣,緊緊攥了一下拳頭,用幾近沙啞的聲音吩咐道:”你一路趕來,奔波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奴才告退!”

    他剛剛後退幾步,準備轉身時,被我叫住了:”等一等!””福晉有何吩咐?”

    ”這件事畢竟未明結果,還是不要張揚出去了。你先回去候命,別人問起也不要亂。”我現在隻覺得心亂如麻,無法冷靜下來考慮,也隻得先把這個消息封鎖住,再另作打算。

    ”奴才明白!”親兵諾了一聲,這才謹慎地退了下去。

    我怔怔地僵立了片刻,然後背過身去,伸手捂住了臉,顫抖著,在心中無聲抽泣。

    ”額娘,阿瑪不會有事吧?”東青過來牽住我的衣襟,仰起臉來怯怯地問道,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已經有淚花在打轉。

    我心頭的痛楚愈加劇烈,為了不要嚇到孩子,我隻能強作鎮定,從斜襟上抽出手帕,替東青擦拭著漫過眼眶的淚水,柔聲安慰著:”不要怕,你阿瑪是生的貴人,注定要成就一番大業的,自然有上庇佑,可以逢凶化吉。”東青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他顯然不會輕易被我哄騙過去,”額娘,你在騙我,阿瑪絕對不是皮肉之傷那簡單。不知道會不會,會不會死啊……”到這又禁不住哽咽起來,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下來。

    我本來就已經五內俱焚,六神無主了,被東青這一鬧,隻覺得昏地旋,恍惚了一下,幾乎一個支撐不住倒下去。

    東青終於停止了哽咽,拉著我的手,一臉惶急地問道:”額娘,阿瑪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們豈不是性命難保?”我彎下腰,伸手將東青抱了起來,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他的臉,用堅定的語調道:”你放心,不論如何,額娘都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姐,您還是不要去了吧,畢竟這一路艱辛,再府也不能沒人看著。如果王爺沒有事的話,下一次報訊很快就會來的,就先等等吧!”阿娣一麵幫我收拾行囊,準備隨身攜帶的幹糧,一麵心翼翼地勸道。

    我自己動手,將一身行裝換上,然後彎下腰脫掉鞋子,換上一雙軟靴。聽到阿娣這樣勸,我並沒有任何猶豫動搖,”不行,我隻要一刻得不到王爺平安的消息,就一刻不能安心。我一定要盡快趕去,親眼瞧著王爺的傷勢究竟如何才行。”她看我是鐵了心要走,隻好建議道:”要不要帶上陳醫士一道趕去,畢竟他醫術高明……””好,你叫人趕快把老陳找來。”我點了點頭,手底下並沒有停止忙活。

    不一會兒工夫,陳醫士就趕到了,顯然阿娣已經告訴了他事情的大概原委,因此他也直截了當地問道:”人是否也要一道前去?請容人馬上回去準備所需藥材,以備不時之需。”我正要應允,卻忽然想到,多爾袞的軍中已經帶了最好的軍醫,治療外傷應該不成問題,倘若果真傷到要害,這個時代也沒有輸血或者手術的救治辦法,那就隻有聽由命,就算是扁鵲華佗去了也是無濟於事。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肋,問道:”這個地方應該是肺吧,沒有傷到肝脾之憂吧?”陳醫士回答道:”隻要傷口不在氣門附近就不至於立時身亡。如果醫治及時,能夠盡快止血的話,就可以漸漸恢複痊愈。”我默默地聽著,終於拿定了主意,於是吩咐道:”先生不必隨我同去了,可以先準備一些藥材。我不在時,一定要每日守護在世子身邊,他的飲食方麵一定要謹慎勘驗,確定無任何危險才行。””是,人明白。”陳醫士鄭重回答道。

    陳醫士退下之後,我又喚來了阿蘇與王府的侍衛佐領,對他們鄭重囑咐道:”我離京這段時間,你們一定要加強府內守衛,千萬要警惕有心懷不軌的奸人混入,同時也要留神府內是否埋藏奸細,切不可有一絲麻痹鬆懈!””!奴才等謹遵主子之命,不敢有任何大意瀆職,請主子放心!”兩人齊聲回答道。

    一切都在最短的時間內準備妥當,五十名侍衛已經在大門外備馬等候了。我在臨出門之前,又瞟到了牆壁上掛著的那張字幅。這是七年前我剛剛來到府時多爾袞親筆寫來送與我的,盡管時間流逝,然而上麵的墨跡卻沒有絲毫褪色,依然鋒芒內蘊,氣勢儼然。

    我緩步走上前去,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低聲念道:”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漸漸地,眼前已經恍恍惚惚地浮現出他的影子來,我想象著他現在的情形,想象著最糟糕的結果,仿佛大量的血液正一點點地蔓延開來,充斥了我的視野,殷紅殷紅的,讓我的腦子嗡嗡鳴響。一陣眩暈襲來,我趕快扶住了牆壁。

    過了好一陣子,眼前的陰影方才淡去。我直起身來,長長地噓了口氣,”多爾袞,無論如何你也不能有事啊!”由於事出緊急,我根本沒有工夫找來負責九門戍守的何洛會當麵叮囑,隻能派人前去告知。揚鞭驅馬出了承門之後,我由侍衛護衛著,策馬在京城外的官道上疾馳,一路行色匆匆。到了黃昏時,已經出城將近百。

    此時逐漸進入遼西平原,仍然略有寒意的春風席卷來漫的黃沙,刮得臉頰生痛,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喉嚨像是塞了一團硬物,非常不適。饒是如此,我們這一行也絲毫沒有放慢馬蹄,仍然以最快的速度疾馳行進著。等到深夜時分,月色暗淡,看不清前麵的道路,坐騎也因為體力消耗過大,速度明顯變緩。我隻得下令大家暫時停止行進,下馬來就地休憩,等到亮再行趕路。

    就這樣風餐露宿,一路疾馳,我終於在五後追上多爾袞大軍的後續部隊,等我終於抵達大軍營地時,已經是明月初上了。我逐漸放慢了馬蹄,踏著滿地銀霜般的清秋,向那燈火通明的大營行去。

    守衛軍士看到我突然出現在營門口,頓時驚愕不已,得知我的身份之後,急忙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工夫,隻見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將領匆匆迎了出來,我借著月色和周圍的燈火一看,原來是前番派人向我報訊的英鄂爾岱。

    他顯然沒能料到我會這快就趕來,連忙趕來施禮道:”福晉怎如此匆忙地趕來了?這……”我心中焦急惦念,於是免去了繁文縟節,直截了當地問道:”王爺現在怎樣了?我這就過去看看他,否則放心不下。”英鄂爾岱馬上回答道:”王爺的傷勢並沒有起初擔心得那嚴重,今日明之後就下令繼續行軍了。王爺正在中軍帳內與眾位王公商議事情,不知福晉現在是否打算前去?奴才這就給福晉帶路。”我心頭大喜,由他引路,穿過一座座營帳,終於到達一片開闊地,當一座巨大的黃色帳殿出現在眼前時,一種熟悉的氣息迎麵而來,隻一瞬間,我就全身心地放鬆下來。

    英鄂爾岱正要進去通報,被我低聲製止住了,”大人不必前去通報了,以免耽誤王爺商議大事,我就在這看看,確定王爺沒事就好了。”他點了點頭,悄然地退下了。同時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侍衛向後退開一段距離。

    我快步走到近前,停住腳步,緊緊咬著下唇,一點一點,無聲無息地,將帳簾掀開了一道縫隙。

    麵的燈光立即露了出來,此時帳內的情景也盡顯無餘。紅色地氈兩側的十餘把椅子都空著,眾位戎裝在身的王公大將正圍著一張偌大的方桌,俯身在察看著什。一幅巨大的軍事地圖懸掛在後麵的帳壁上,在巨大的蠟燭映照下,忽明忽暗。

    然而我卻沒有看到多爾袞,哪怕一個背影都沒看到。站立一陣後,我終於掀起帳簾走了進去。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眾人紛紛詫異地轉過身來,當看清我的臉之後,全部驚愕異常,個個僵住了。

    多爾袞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斜倚著厚厚的靠墊,低頭察看著眼前的沙盤,很是聚精會神,當我隔著桌子站在他麵前時,方才發覺。他抬起頭來,由是一愣。

    他的臉色憔悴晦暗,隻有一雙眼睛仍然明亮,就像此時夜幕中最為璀璨的星辰。

    ”熙貞?你怎來這了?都沒有通報一聲,我也好派人去接你……”他的聲音喑啞而乏力,愕然之餘,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驚喜。

    ”我趕來這,想看看王爺傷勢如何,身子是否並無大恙,現在總算是稍稍安心一些。”我盡量控製著情緒的穩定,用輕鬆的語氣繼續道,”不想正好遇到王爺與眾位大人商議軍務要事,我還是先行回避為好。”多爾袞顯然已經會意,撐著扶手直起身來,點了點頭,”好,那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待會兒我這邊商議完畢再會話也不遲。”我出帳之後,特地找了英鄂爾岱,向他打聽了多爾袞的傷勢和受傷時的具體情形,聽他的法,雖然受傷不輕,卻不至於有太嚴重的後果,假以時日就會痊愈。聽完這些,我才稍稍鬆了口氣。

    這時候,帳簾一掀,走進一位高大壯碩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此番闖下了不禍事的多鐸。

    英鄂爾岱見到多鐸突然入帳來訪,連忙站起身來行禮問候,接著頗為識趣地借口去辦自己的分內差事而退去了,給我們留下了單獨相對的空間。

    等他走後,我終於放鬆了表情,打量著多鐸臉上的淤青:”十五爺這一臉的傷痕是怎來的,不會是因為自己騎術不精,所以摔跌所致吧?”多鐸黯然,歎息一聲,難得正兒八經地回答道:”唉,我這實在也是咎由自取,當誤傷我哥哥之後,剛出營帳就被十二哥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不過這也活該,誰叫我闖下那大的禍事來呢?””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要是換成別人,此事定然沒有這輕描淡寫就過去……還好傷得不太嚴重,否則還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亂子來呢,真是神庇護。”多鐸的愧疚不但沒有因為我的開導寬慰而稍稍緩解,反而越發強烈了,”要是他也像我十二哥一樣,狠狠地打我一頓,罵我一通,甚至給我革職降爵,我也沒有半句怨言,心麵反倒舒暢一點。現如今連你都這樣,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是不是都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孩子,一味遷就著寬容著?”一連串反問之後,他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語調近乎顫抖,”我從記事來就一直蒙受父汗和母妃的恩寵溺愛。父汗去後,如果不是十四哥,我和阿濟格也許早就被那些大貝勒們排擠掉了,不定連自身的性命都難以保全。可我不但沒有領這些情分,還故意同他對著幹。即便如此,十四哥也從沒有怨恨過我,連這次都輕輕巧巧地大事化了,叫我如何再……再……”到這時,多鐸的聲音已然哽咽起來,根本無法繼續下去了,他幹脆蹲下來,雙手捂著臉頰,抽搐著哭泣起來。

    我頓時慌了神,連忙過去俯下身來扶著他,一麵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一麵柔聲安慰著:”還叫大家不要把你當成孩子一樣寵著呢,瞧你現在的模樣,傳了出去還不得被外人笑話死?””可是,你不知道我心難受得慌……你們越是這對我好,就越是加深我的愧疚……嫂子,我也就躲在這哭兩聲,也好讓心舒坦點,這幾日來憋得,憋得那叫一個難受。你可千萬不要對我哥哥起啊!”多鐸似乎想勉強收住自己的淚水,卻發現根本徒勞,索性倚靠在我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地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

    ”你有這個心思就足夠了,隻要你們兄弟和和睦睦的,不起一點生分就比什都好。你要知道,在你哥的想法,是要把你培養成一個最值得信賴和倚重的幫手的……”這時,我聽到了背後帳簾掀起的聲響,與此同時就是一陣晚風吹拂在身上,連忙轉過身一看,正好對上了多爾袞微微詫異的臉,頓時一個激靈,”啊,王爺來了。”正倚在我肩頭上哭泣的多鐸終於醒悟過來,忙不迭地用袖口抹了幾把臉上的淚水,幾乎和我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轉過身與多爾袞麵麵相覷。

    ”多鐸也在這啊,是不是前幾被你十二哥打了,所以你嫂子到了,你就趕緊過來傾訴委屈了?”多爾袞臉上愕然的神色在瞬間就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善意的玩笑,”瞧瞧你,都是八個孩子的阿瑪了,還是沒個正經樣,怎你好呢!””咳,我本來想過來找罵的,結果罵沒挨成,我自己倒是不爭氣地哭了。”多鐸羞赧得幾乎無地自容。

    我趕忙上前將多爾袞扶住,攙扶著他緩步走到床榻前,心翼翼地安置他坐了下來,同時不免滿心憂慮地埋怨著:”你怎不讓人扶著,就自己走進來了呢?你現在的身體……””好了,別這大驚怪的,用不著這擔心,你看我自己走路不也好端端的嗎?不過是這段時間不能再策馬奔馳了而已,隻希望可別耽誤了進關的時間。”多爾袞頗顯疲憊地挪了挪身子,倚著我替他墊好的枕頭,半躺下來。

    ”哥,你還瞞著嫂子幹嗎?嫂子剛一聽你受傷了就日夜兼程地趕來,不是過來受你瞞騙的。你要是再這樣的話不就是把嫂子當外人了?”多鐸走上前來幫哥哥脫去了靴子,順便替他蓋上被子。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難道連試一試也不行?還不是怕你擔心嘛。”多爾袞方才不知道召開了多久的軍事會議,接著又行了一段路,虛弱的身子禁不住勞累,因此話講得很是簡短。

    到一半,他突然咳嗽起來。我頓時一驚,趕忙斂容坐到床邊,扶著多爾袞的肩頭,安慰著:”你千萬別再多話了,身體要緊。”隻見他眉頭緊蹙,臉色在搖曳的燭光下越發顯得難看。由於現在肺部受傷,每咳一聲都牽動到傷處,帶來極大的痛楚,所以他隻能強自忍耐著,咳嗽聲越發壓抑模糊起來。

    多鐸也著實吃驚不,連忙手忙腳亂地四處尋找茶水,好不容易找到一杯,誰知打開來卻是冷的,不由怒火,衝著帳外大喊道:”快傳太醫,再送熱茶上來,快!”很快,一位隨軍太醫匆匆忙忙地趕來,從藥箱翻出針袋,取了一根細長的銀針在多爾袞的手背近虎口處刺了進去,反複撚轉,終於止住了咳嗽。

    這陣突如其來的咳嗽令他一度呼吸困難,好不容易針灸起了效果,漸漸平緩下來,然而臉色卻難以恢複,泛著一絲病態的潮紅。

    麵對我們緊張的眼神,多爾袞用手捂著胸口,喘息稍緩之後,方才勉強道:”不要害怕,隻不過是方才話快了點,所以,所以不心嗆到了……沒什大事兒。”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們哪會有稍許的放鬆,隻會更加緊張惶急,多鐸更是一臉痛心之色,”哥,你就別再多話了,現在最關鍵就是要養好身體,這比什都重要。””,還不是看到你們高興,才……”多爾袞到這時,聲音低了下去,顯然體力不支,隻能疲憊不堪地倚靠在我的懷。

    我看著太醫診脈完畢,心急如焚地問道:”怎樣了?傷勢究竟是好轉了還是惡化了?你直接來就是!”太醫低著頭,謹慎心地回答道:”回福晉的話,王爺的傷勢倒是並無大礙,隻消悉心調理,不出月餘,即可盡行痊愈。不過以脈象觀之,王爺體質虛弱,又兼並發了風寒,所以必須數症並治。”到這他看了看我們憂急的神色,總算了點令我們稍稍寬心的話來,”無須太過憂慮,畢竟傷口不深,恢複起來並不困難。但務必請王爺要減少煩勞,避免震蕩顛簸,方可平安無恙。”聽到太醫這樣回話,我和多鐸的心情總算是勉強踏實了,藥煎好送上來之後,我服侍著多爾袞將這一大碗湯藥服盡,然後扶著他重新躺好。

    回頭看了一眼多鐸,隻見他的雙眼已經布滿了紅紅的血絲,可見由於極度的愧疚和著急,他一連幾日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

    他站起身,握了一下多爾袞的手,”哥,你好生靜養,不要跟嫂子太多話了,早點休息才是要緊,我回去啦!”多爾袞點了點頭,衝他笑了笑,”嗯,你放心地去睡覺吧,我現在好多了。”多鐸走到帳門邊,仍然不放心地回頭望了一眼,這才掀開帳簾走了。

    我將周圍的燈燭一一吹熄,然後返回床前,坐在椅子上,並沒有上床同他一道就寢的意思。黑暗中,多爾袞問道:”熙貞,你怎不上來,難不成就這坐一個晚上?””我要看著你入睡,你要睡不著,我就坐一個晚上。”我借著微弱的月光,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周圍景物的輪廓,幫他掖了掖被角,”從現在開始,不準你開口講話,否則我明一整都不理睬你。””呃……”多爾袞似乎想什,不過突然想起自己不能違反這條”規矩”,於是老老實實地緘口不言了。

    在一片寂靜中,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終於聽到他的呼吸聲逐漸平穩而悠長。心頭一鬆,眼皮終於沉了下來,由於這兩日奔波勞累,隻覺得一陣睡意襲來,我斜倚著床頭上的被垛,漸漸進入了夢鄉。

    正沉沉入睡時,突然感覺自己的外衣和靴子被人輕輕地脫去,然後一雙手伸過來抱住我,似乎想要把我放到床上去。我頓時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與此同時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悶哼。

    ”王爺,你怎沒有睡?”我立即明白了是怎回事。原來他看我睡著了,就悄悄下地來準備將我抱上床,以便安穩休憩,然而他卻忽略了自己氣力不濟的事實,這猛一用力反倒是扯痛了傷口。

    ”你趕快躺回去,哪禁得起這樣折騰,你這不是存心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嗎?”在我的幫扶下,多爾袞無奈地躺下,苦笑一聲道:”咳,我還不是怕你這睡覺會受風寒,所以想把你抱到床上去,誰知道自己竟然這不中用,連這點力氣都沒有,還害得你擔驚受怕。””王爺,你別了……”我勉強到這,已經哽住了,根本無法繼續下去。黑暗中,我淒然地咧著嘴,想哭又不敢哭出聲來,生怕被他覺察。

    他伸手過來,聲音低沉而虛弱,”好啦,就不要我請你了吧。聽話,趕快自己上來,咱們躺在一道。””嗯。”我鑽進被窩,和他肩並肩地躺在一起。

    我的手被他緊緊握著,隻覺得一陣冰冷,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溫暖。我的心在微微地顫抖,無聲地哭泣著。過了片刻,他歎了一聲,就如同講著故事,娓娓道來,平靜中帶著些許的悵然。

    ”總算又能和你躺在一道了,這幾日來,每次睡不著覺時,我腦子就滿是你的影子,趕也趕不掉。我覺得,自己陪在你和孩子身邊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不知道為什,以前征戰的時候,很少會想這些事情;可是這次受傷之後就完全不同了。唉,可惜我直到現在才發覺,更不知道,這一直以來究竟虧負了你多少……”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不,你沒有虧負過我什,你對我已經夠好了。人生苦短,知足常樂,隻要你能夠平平安安的,我就別無他求了。”到這時,我的淚水終於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浸濕了枕頭。

    當清晨的魚肚白終於出現時,我再次醒來,輕輕掀起被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地,隻見多爾袞仍然在熟睡當中,臉色蒼白如雪,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但比起昨晚來總算是淡去了青灰,似乎好了許多,這讓我總算是稍稍地放下心來。

    我走出帳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呼吸著這個仲春時節的清新空氣。遠遠地,已經看到嫋嫋的炊煙升起,隨軍夥夫正在為將士們準備早飯,一隊隊巡邏的士兵們正步伐整齊地持著兵器在各個營帳間經過,一切都是那樣的井然有序。

    這時忽然有一位在轅門專管傳事的官員匆匆地趕來,在我麵前單膝跪地打了個千兒,稟報道:”啟稟福晉,前明平西伯吳三桂派使者攜帶密書一封,從山海衛趕來,求見攝政王。””吳三桂派來的使者是什人?”

    ”奴才已經問過,一位是吳三桂手下的副將,姓楊名坤;一位是個遊擊,叫做郭雲龍。都是寧遠人。””那他們帶來的書信在哪?”

    傳事官員趕快將吳三桂的書信呈上。我捏在手中,卻並沒有直接拆開來,畢竟如此重要的文書,我不能擅作主張。眼下多爾袞好不容易睡個好覺,如果現在喚醒他實在不忍心,但是要是繼續等他自己醒來,恐怕又會耽誤大事。

    心下猶豫,我隻得先吩咐道:”你好生款待吳三桂派來的使者,對了,他們隨行的人有多少?””回福晉的話,共有十人。奴才已經吩咐下去,給他們安排座好帳篷,盡快預備酒飯。他們想明就回去向平西伯複命,問攝政王何時可以接見他們。””這樣吧,你回去對他們,攝政王會鄭重對待此事的,等大家商討完畢,最多不超過中午。”我回答道,接著轉念一想,補充道,”你再通知各位王公貝勒、各旗統領,令他們前往中軍大帳聚集,等待攝政王到達之後商議緊急軍務,至於駐紮太遠的就不必趕來了。””!”他諾了一聲,匆匆退下了。

    我轉身入帳,來到床前正琢磨著要不要現在就喚醒多爾袞時,他已經睜開了眼睛,用睡意蒙矓的聲音問道:”你怎不多睡一會兒,時間還早。”到這他注意到了我手上的那封漆了火印的信件,眼中光芒一閃,頓時打起了精神,”是不是有什緊急軍情?”我將信封拆開來,抽出麵的書信,遞交給他,”是吳三桂派人送來的,想必是被李自成逼得緊迫,豁出麵子求上門來了!”多爾袞低下頭來,將書信匆匆過目一遍,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這個吳三桂,還真是來信借兵的,你猜得還真準。”我接過信來,緩慢翻著,因為這個時代的文字書寫沒有標點符號,所以閱讀起來不可馬虎,否則很容易會錯意思。

    ”這書信的抬頭有意思,吳三桂念念不忘他的頭銜,顯然是有意提醒王爺,他是以兩國之間平等身份和立場來信借兵的,王爺如果答應借兵,那等他恢複大明的宗廟社稷,成為複國功臣之後,就和大清互約為友好之國,饋贈於大清的好處可著實不薄啊!”多爾袞重新接過信來,指點著其中一段道:”此人果然善於做無本買賣啊!不過聽李自成已經收獲了七千多萬兩銀子,正急著運送到西安,隻是不知道等我軍趕到之時,還能不能揀到些殘羹剩飯?”我也禁不住粲然一笑,”看來這吳三桂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不忘貪戀複國之功的勳名,王爺如果輕易答應了他,那才是怪事。”多爾袞點了點頭,答道:”是啊,以往我們出兵入關。也的確是為了些財物。不過今時已經不同往日,明朝已亡,我們要的是整個中原,豈能被區區利驅使?”我略一思索,建議道:”王爺應趁此時機,迫使吳三桂降順大清。此乃千載難逢的時機,王爺萬萬不可遲疑耽誤。”多爾袞用讚許的目光望著我,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召集所有王公貝勒、統軍大將們商議,相信結果應該很快出來的。”我點了點頭,看著他的背影在帳門口消失,心中不知道是悵然多一些,還是感慨更多,思緒間潮湧澎湃--大丈夫功成名就,正在此時。眼下的多爾袞,究竟是重任在肩的壓力多一些,還是成就大業的激情更多呢?

    形勢變於瞬息之間,昨的敵人變成了朋友,更強的敵人出現了。多爾袞並不會理會吳三桂要他走喜峰口和牆子嶺的要求,如今時機降,這個時候來不得丁點猶豫,他決心在山海關與李自成軍做正麵戰鬥。

    決定改變行軍路線之後,大軍開拔,繼續行軍。我坐在車,掀起杏黃色的帳簾,向外麵看了看,轉過頭來對正在閉目沉思的多爾袞問道:”王爺為何不下令加快行軍速度呢?我看眼下的速度,最多也不過每日六十,實在太過緩慢,等到了下一站西拉塔拉城,恐怕就要黃昏時分了。”多爾袞微微蹙著眉頭,並沒有睜開眼睛,淡淡地回答道:”我雖然決定改變計劃,卻始終不能對吳三桂真正放心,畢竟眼下隻要一步走錯,就極有可能滿盤皆輸。”我也清楚,無論是多爾袞,還是眾多王公大臣們,眼下都無法確認吳三桂的真實意圖。明清兩國長期處於交戰狀態,雙方積怨甚深,很難取得相互信任。所以在決定改變行軍路線的同時,多爾袞還做了兩手準備,采取慎重戒備態度,先搞清虛實再。

    因此大半日過去,多爾袞仍然沒有直接給吳三桂一個明確答複,他在心麵權衡利弊,左右比對著,生怕一個不慎,讓父兄兩代人入主中原的夢想化為泡影。

    ”我不想做大清的千古罪人啊!”多爾袞輕輕地喟歎一聲,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每時每刻的殫精竭慮讓他虛弱的身體難以支撐,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看著他疲憊的模樣,我心中一陣擔憂,忍不住關切地問:”你頭暈目眩的病症有沒有再犯?””還好,這幾日休養得還算不錯,倒也沒有再發這些舊疾,你不必擔心。”多爾袞終於睜開眼睛,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一如既往,仍然是炯炯有神的,讓人感到極大的踏實與信賴。

    到了十九日的晚上,多爾袞接到吳三桂的第二封求救書信,再按照平常的行軍速度,恐怕等到了山海關下,抬頭看城頭的旗幟早就換成大順軍的了,這將令他陷入最為尷尬的境地。

    五更時分,夜幕中的軍營突然響起了集結出發的號角聲,此起彼伏,頓時遠近各處的營帳間開始逐漸騷動起來,由於清軍一貫的軍紀嚴明,所以眾多將士都在最短的時間內集結完畢。

    此時色尚黑,黎明前的曙光還沒有一絲透露出來的跡象。我剛剛在大帳中和衣打了個盹,就被外麵的號角聲猛然驚醒,隻見帳內已經重新點燃了蠟燭,多爾袞正背對著我更換衣裝。我連忙一骨碌翻身坐起,穿好靴子下地,幫他係著行裝上的紐扣。

    ”你是不是打算急行軍,輕騎疾馳,在明晚上抵達山海關外?”我替他係好披風的帶子,關切地問道。

    多爾袞回頭望了一眼那張懸掛在帳壁上還沒有收起來的地圖。”嗯,這次必須要以最快的急行軍速度趕往山海衛,爭取在後上午到達歡喜嶺。我屆時會駐軍威遠堡,等待吳三桂來投降的。””既然是急行軍,你不會準備舍車騎馬吧?”我知道這段路程足有兩百餘。如果按照他的預計時間計算。那這一晝夜的工夫,就必須疾行兩百,不騎馬怎行?可是他眼下的身體……多爾袞剛要點頭,卻很快注意到了我眼中深深的憂色,不禁沉吟起來,並沒有立即回答。

    見他猶豫,我立即勸道:”太醫囑咐你在傷愈之前萬萬不可騎馬。任何劇烈的顛簸都足以讓你傷勢複發,難以收拾的。你現在是三軍統帥,一旦有個閃失,豈不是耽誤了軍國大事?””好。我聽你的,不再騎馬就是。”這時外麵的傳事官隔著帳簾請示道:”稟王爺,前鋒營、巴牙喇營均已集結完畢,請王爺傳令開拔!””替我傳令給各營將士,今日流寇到山海城外,明日將與我朝新封的平西王吳三桂在山海關下大戰。我南征大軍,務須不辭勞苦,明日趕到山海關,與流寇決戰!建立功勳,就在此時!””!”

    ”再傳令前鋒營的譚泰和圖賴,令他們務必率領麾下騎兵,不許中途休憩,一路疾馳行進,必須趕在明日上午抵達歡喜嶺,稍有延誤,必以軍法懲治!””!”

    入夜,大風刮得很猛,塵土蔽,夜色如漆,睜不開眼,咫尺不辨。由於軍情緊急,大家都是餓著肚子趕路,雖然饑渴,卻也咬牙強忍著,繼續連夜疾行。

    到半夜時,經寧遠城又飛馳而過。拂曉,至沙河所城外,此處距山海關僅一百左右。多爾袞伸手掀起窗簾,望了望已經隱隱出現於東方的魚肚白,終於下令大軍在這離開寧遠十幾遠的曠野中稍作休息。

    自從吳三桂投降以後,對目前的軍情軍機,多爾袞了如指掌。他從最新戰報中得知,李自成今日到山海衛的西郊,駐軍石河西岸,明日要與吳三桂的關寧兵進行大戰。而他率領的南征大軍,明日下午就會抵達山海關外。隻要吳三桂能頂住李自成的進攻,一之後,他的八旗兵就會突然在戰場殺出,擊敗李自成,然後不日即可進入北京。恐怕人生最為得意的,就是此時。

    到了二十一日中午,我再次從車窗口向外查看時,歡喜嶺上的威遠堡已經近在咫尺了。深灰色的長城在山脈上蜿蜒起伏,一直蔓延向東邊,根本望不到盡頭。

    統帥前鋒營的譚泰、圖賴兩人率領最精銳的騎兵早就在幾個時辰前抵達,他們派人來請示過多爾袞的指令之後,分頭派兵向山海關西側的九門口,也就是著名的”一片石”方向偵測前方兩軍交戰的狀況。而奉命趕到歡喜嶺駐紮的阿濟格和多鐸也早已將各色龍旗插在威遠堡的城頭了。

    一夜等待,山海關方向的炮擊聲不斷傳來,每個人都無心入睡,等待著吳三桂方麵的消息。

    終於,吳三桂實在招架不住農民軍了,在前兩的交戰中,他損失慘重。山海關已經被李自成軍圍困住,日夜炮擊不停。若再無法得到多爾袞的援軍,他隻怕要戰死在石河灘上了。

    更要命的是,他在拂曉時分得到了更壞的消息--唐通已經率兵繞到關後,在背麵開始進攻了。退路徹底斷絕,他再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了。

    決心一定,他立即挑選最精悍的兵丁,隨同自己殺出重圍。在清晨時分,帶著渾身的硝煙血跡,終於趕到了歡喜嶺上的清軍大營,向多爾袞投降。

    在莊嚴雄壯的軍樂聲中,多爾袞和吳三桂端正神色,跪在祭壇下向神靈叩拜,同時宰殺白馬祭,以烏牛祭地,最後各取一支雕翎箭,同時折斷,兩人一道宣誓:”今日盟約,永不相背。若違此誓,必遭譴,萬劫不複!”由於軍情緊急,宣誓完畢之後吳三桂當即率隨從將士疾馳,返回關城,而多爾袞也令統領前鋒營的譚泰和圖賴率領一萬騎兵協助吳三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一片石。僅僅半個時辰就徹底擊潰了唐通部隊,將李自成的包圍圈撕裂了一個足足有三四寬的大口子。

    多爾袞進入山海關後並沒有在城中停留,而是穿城而過,到了西羅城。如今西羅城成了一座堅固的兵營。吳三桂的關寧兵一部分駐在西羅城外,修築了炮台、營壘,一部分駐在西羅城中。多爾袞帶來的兩千精銳騎兵也到了西羅城中。

    四月二十三日清晨,我站在歡喜嶺上的最高處,朝山海關方向眺望著。雖然看不清戰場,卻能見到山海關城頭彌漫的硝煙戰火。我的丈夫,將在那與大順軍進行一場決定中國命運的大戰,我不能身臨前線,隻得懷著緊張期待的心情,為他默默地祈禱著。

    中午時分,本來晴朗的氣突然大變,狂風大作,昏地暗。大風順著燕山一路卷向海邊。戰場上一片石四處飛沙走石。與關寧軍廝殺了半日的大順軍在大風中艱難地後撤,個個都睜不開眼睛。關寧軍個個一頭霧水,對大順軍這般舉動感到莫名其妙。

    突然間,整個石河灘的大地,都微微顫動起來,與此同時,一種奇異的號角聲在遠處吹響,隻聽得無數馬蹄聲轟隆隆由遠而近,伴隨著成千上萬的喊聲,盡管這種語言對於他們來極為陌生,但也可以從氣勢上聽出這是喊殺之聲,直奔戰場,漫蓋地,席卷而來。

    大風漸止,廝殺疲憊的大順軍見清軍驟至,猝不及防,陣腳漸亂,傷亡慘重,劉宗敏中箭傷。戰至午後,李自成見無法挽回頹勢,急令餘部且戰且向永平方向撤退。

    約有一頓飯的工夫,這一戰就結束了。隨著塵沙遠去,石河戰場頃刻變得空曠寥廓,清軍與關寧軍跟在大順軍之後,一直追擊四十才收兵。有一部分大順軍跑到城東海口處,被清軍追上逐一斬殺,臨近岸邊的海麵幾乎被血液染紅,漂浮的屍體和殘肢斷臂難以計數,猶如陷入了阿鼻地獄。

    李自成率大順軍餘部自山海關向永平撤退,於當傍晚退到永平。為了贏得撤退的時間,緩解兩軍的追擊,他派明降官張若麒赴吳三桂軍中議和,許諾將崇禎的太子送到吳三桂的軍中。吳三桂當即同意,便停止了對大順軍的追擊,率部返回山海關。

    黃昏時分,其餘駐紮歡喜嶺的十萬大軍已經陸續開到了山海關附近,多爾袞嚴令後續部隊不得進入城,特地選了離山海關五靠近戰場的地方宿營。他一意要收攬人心,寧可讓麾下大軍在城外住宿,也唯恐清軍入城而驚嚇了百姓。

    石河灘大戰後,清軍繳獲了大量戰利品,多爾袞因此大賞諸將士。吳三桂獲得了最高獎賞,封王爵,賞賜玉帶、蟒袍、貂裘、鞍馬、玲瓏、撒帶、弓矢等物;又令吳三桂以下各將領,以及山海關城內關寧軍皆剃發。吳三桂正式受封為平西王,從此做了大清的臣子。

    五後,休整完畢的清軍和關寧軍正式出發,多爾袞調給吳三桂馬步兵一萬,作為先鋒,追擊大順軍。

    李自成眼見北京守不住了,匆忙登基稱帝,大封百官。登基大典剛一結束就下令焚燒紫禁城的三大殿,同時自己率領殘餘部隊,帶著搜刮來的金銀財物連夜從西門撤出,向西安方向而去。

    熊熊大火中,隻在京師享受了四十一富貴生活的大順皇帝趁夜遁去,那支數年來席卷中原大地,”吃他娘,穿他娘,打開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歌謠也隨著一縷清風散去,就如同曾經籠罩在他頭頂上的光環一樣,從此煙消雲散。

    五月初一,清晨。

    多爾袞坐在車,似乎對外麵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仍然閉目養神,看不出絲毫的心緒,而旁邊的我已經是心潮澎湃了,正悄悄地將車門開啟一道的縫隙,觀察著外麵的景象和官民們的反應。

    一直來到朝陽門,多爾袞終於睜開眼睛,傳令道:”留一千護軍隨我進城就行了,其餘人馬留在城外,未奉命不得走進城門。”這時車門已經打開,前麵的情形一覽無餘。我和多爾袞都禁不住定睛觀看,隻見朝陽門內陳列著明朝皇帝的龍輦、鹵簿,華美非凡,好不氣派,這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甚至想都不曾想過。

    ”這皇帝的龍輦好像是三十六人抬的,大清的龍輦也不過是二十八人抬,兩相對比,這……”我話到一半,咽了回去。

    ”這些善於拍馬屁的前明官員們可準備得真充分哪,看樣子是準備讓我使用這套子鑾儀進皇城了。”到這時,多爾袞的臉上露出了躊躇的神色。

    這時外麵的前明官員們紛紛朗聲恭請多爾袞乘龍輦。他略微思索一下,起身道:”我不是皇帝,是攝政王,這皇帝的儀仗我不能用。”溜須拍馬、阿諛逢迎之輩在官場中永遠不缺乏,立即就有一個官員在地上直起身子道:”周公不稱王,也是南麵受禮,不妨乘輦。”多爾袞看到前明的臣子,很平靜地道:”我是來定下的,不可不受你們眾位的禮,好吧,我就乘輦吧!”於是他下了車,乘上龍輦,仍然以攝政王的儀仗開道,不用鹵簿,向皇城南門走去。我目送著他的背影最後消失,心中豪情萬丈,深深為我的丈夫能有今的成就而高興。隻可惜更盛大的場麵,我是不能親自目睹了,隻好在心想一想,聊以慰藉。

    我在紫禁城轉了一大圈,回來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邁入大殿門檻,隻見到多爾袞正背對著殿門,佇立在禦座前,似乎在沉思著什。我正準備躡手躡腳地返回暖閣去將那些他閱覽之後做下記號的奏折一一批示時,他已覺察到了背後的動靜,回頭看到是我,臉色輕鬆了許多,”怎,都去看過了?”我麵帶憂色地回答道:”想不到李自成臨走時燒得這徹底,整個紫禁城除了後宮和這座武英殿之外,皇極、保和、建極等極其重要的大殿幹脆隻剩下了一片廢墟,幾乎連根完整的木頭都找不到了。”多爾袞似乎在估算著什,片刻之後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這幾座大殿原本的模樣,不過以這座武英殿為參照,那座相當於盛京大政殿的皇極殿,倘若要徹底重建起來,恐怕需要五六百萬兩黃金吧?””要想把三座大殿全部修起來,恐怕把大清現在的家底都拿出來也不夠,隻是這恢弘壯麗的宮殿修建完畢,終究還是讓別人來住,還有這把華貴異常的龍椅,也照樣要拱手讓人。”我到這,仰著頭,打量著那張純金打造,鑲嵌無數寶石的寶座。

    他沉默了一陣,終於伸出手來,輕聲道:”來,熙貞,你上來吧。””為什?”我看了看那象征至高皇權的寶座台基,心中突然升出了一陣惶恐之感,此時這絕不是我那個時代可以買票參觀的景點,而是至高無上的君權之地,逾越雷池半步,就是大的罪過。

    他用鼓勵的目光注視著我,”因為我不想再這樣居高臨下地同你對話。”我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如同無法抗拒他的命令一樣,一步一步,平生第一次踏上了禦階,雖然隻有幾級,卻似乎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我被他攜著手,與他並肩坐在了禦座之上。這禦座非常寬敞,並坐兩人都不嫌擁擠。望著腳下的大殿,我心中生出一種神聖感,好像站在了群山之巔。

    正心神激蕩間,多爾袞在旁邊幽幽道:”你得對,十八年前我失去的一切,到現在都找回來了嗎?如今我要輔佐他的兒子,給他修建帝王陵墓。我想報複,可卻不敢報複,我……”到這時,他的神色疲憊而黯然。此時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統帥,也不再是那個神采卓然的攝政王,卻更像是受傷離群之後的孤狼。

    ”你剛過而立之年,正是銳意進取之時,隻要你肯再向前一步,就可以達到輝煌的了。”我用滿含期望的眼神注視著多爾袞,真的希望他能夠點一下頭,下定這個決心,絕不回頭。

    ”我明白,曆來皇家爭鬥,都是成者王侯敗者賊,況且我身處這樣的位置,是很難全身而退的。我絕不能容忍將來我歸政給皇帝之後,落到那任人宰割的悲慘地步。這個位置,我終究是要拿回來的。”言畢,他一掌擊在禦座的黃金扶手上,眉目間的悵然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本該屬於他的霸氣。

    我並沒有大喜過望,因為多爾袞最後一句話,帶了”終究”二字。”終究?難不成你不打算現在就做這個皇帝?”多爾袞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沉寂在緘默之中。夕陽從敞開的窗子和殿門斜斜地映照進來,給他的側麵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黃,卻更使得他的眼眸深邃難測。

    ”你在顧慮什,八旗分裂?眼下還有幾個人敢同你做對?相信你真的狠下心來,那鏟除他們絕非難事。”他回答道:”製住他們,我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那,就是因為皇太後了?”我話問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果不其然,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側過臉來,看著我,卻並沒有話。

    多爾袞的沉默令我的心頭在一瞬間突然像被狠狠地揉搓了一下似的,極其壓抑的隱痛。然而我的臉上仍然保持著正常的神色,像根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一般,繼續道:”因為兩宮皇太後所代表的蒙古勢力?那隻不過是科爾沁一族而已。大清正值國勢蒸蒸日上之時,不消多久就可以空前強大,屆時南有中原的廣袤土地,充足的兵員;東有朝鮮可以提供大量的糧食物資。就算是科爾沁聯合幾個蒙古部族,也照樣沒有辦法對大清構成什威脅。””我並非是因為皇太後才猶豫,隻是擔憂,倘若此時我貿然稱帝,那蒙古方麵很有可能占據關外,我手頭就這點軍隊,沒有精力去和他們廝殺。”原來他是生怕此時稱帝耽誤了大清統一全國的機會。和這個國家利益比起來,一個大玉兒又算得了什?也許他確實對大玉兒顧及一點當年情分,卻絕不會為了這點兒女私情而放棄他平生的夢想。

    想到他並非是顧慮大玉兒,我的心緒稍許安寧了一些,”皇太後充其量也隻代表了一個科爾沁部。蒙古人不講道義隻講利益,王爺完全可以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拉攏其他的蒙古部族,孤立科爾沁部,相信到時候科爾沁孤掌難鳴,斷然不敢進犯,王爺隻需放心經略中原就是了。””嗯,看來我確實多慮了,如此想來,這蒙古的確隻不過是蘚芥之患罷了。朝中大臣,就算是不支持我登基,也沒有膽量和實力來反對;至於接下來歸順大清的前明舊臣,他們根本不敢參與這些事情。”多爾袞終於下定了決心,緊緊地攥了一下我的手,堅定地道:”好,這件事,我已經定下了。你放心好了,就算是為了你和兒子,我也要真真正正地搏上一把。”看到他終於肯點這個頭了,我一時間百感交集,如釋重負,斜倚在他的肩上,心不清究竟是什滋味,欣喜還是釋然?

    ”你能這樣決定,我算是徹底放心了。”多爾袞溫煦地笑著,輕柔地摩挲著我的臉頰,”那有我這樣的男人,是不是你最大的幸福?”我羞郝地朝他懷縮了縮,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出言揶揄,而是不好意思地老實承認了:”嗯,是啊。”接著就沒聲了,發現自己在卿卿我我,甜言蜜語方麵確實缺乏賦,索性也就不那刻意做作了。

    ”好了,我不逗你了。如果我將來能成為唐太宗那樣偉大的君主,那你就是我的長孫皇後,大清最為賢能的女人。興許千百年以後,咱們的故事還會被編成戲曲評書,到處傳頌呢。”到這,他將我摟得更緊了些。

    我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了柔情蜜意之中,即使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頰上肯定飛起了兩朵紅雲。”什軍國大事,都不是我願意操心的,隻要你能夠對得起你自己,實現作為一個英雄的夢想,我就足夠欣喜的了,但願你我能相濡以沫,長相廝守。”我轉過臉來,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的眼睛,心潮澎湃。

    ”一定會的。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女人,又怎能不去愛惜,忍心虧欠你呢?”多爾袞到這,低下頭來,凝視著我的眼睛,漸漸地湊近,我甚至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在即將與我的雙唇相碰時,忽然停住了。

    在我詫異的眼神中,多爾袞自我嘲解道:”方才確實忘形走神了,差點忘記這是堂皇大殿,寶座之上,咱們還是到旁邊的暖閣去吧。”接著準備扶我起身,我伸手製止住,”回去當然沒問題,隻不過不許你再動那個心思啊。””怎了,咱們都二十多沒在一起了,親熱一下也不成?”多爾袞沒想到我會拒絕他,於是詫異地發問。

    我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胸口,關切地道:”你的外傷現在差不多痊愈了,可內傷呢?我不能因為貪圖一時的歡愉,而置你的身體健康於不顧啊。””嗯,幸虧你提醒,否則我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實話,昨自己動作大了點,還感到些許不適呢,看來沒一兩個月,還真是不能徹底恢複。”多爾袞無奈地歎了聲,”那也隻好先忍一忍了,我聽你的就是了。”

    多爾袞的決心已下,那眼下就在於該怎樣稱帝了,這倒著實是個難題。本來有個快刀斬亂麻的法子,就是直接宣布廢黜皇帝,但又缺乏理由,總不能他多爾袞功勞大就理應自己做皇帝,叫福臨讓位吧?這在道義上是很難行得通的。

    那索性就如同明朝朱棣的例子,直接發兵去”清君側”,把盛京占領,將皇帝太後全部軟禁起來,同時宣布濟爾哈朗等人是教唆皇帝的臣,將他們全部拿下治罪。可是,公然用軍事手段奪權的話,我們這些留在盛京的親人家屬該怎辦?

    我們議論了很久,最後認為隻有一個辦法比較妥當。就是盡量拖延時間,借口北京這邊兵荒馬亂,疫病盛行,盜寇猖獗,沒個一年半載根本收拾不完;況且北京的皇宮還被李自成燒毀了大半,根本無法住人,徹底整修一下怎著也得個一兩年的;再萬一在北京沒能立住腳跟,就匆忙遷都,那一旦明朝殘餘勢力重整旗鼓,殺將回來,皇帝太後的聖駕安全誰來保證?

    拖延日久,盛京那邊自然就人心惶惶了,肯定會有很多謠言到處傳播,索尼鼇拜一夥人自然會忙不迭地上躥下跳。濟爾哈朗也很可能和太後互相通氣,準備對多爾袞施加壓力。等他們一旦動起來,就可以治他們的罪,將他們一一鏟除。等到再沒有人敢出來和多爾袞作對後,就讓那些大學士們以皇帝的名義擬道詔書,將皇位禪讓給多爾袞,就順理成章了。

    而且這種辦法絲毫不會影響多爾袞統一中原,追剿流寇的過程。在拖延的時間,多爾袞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這些軍務。等到占據黃河以北的地盤之後,就是多爾袞正式登上皇帝寶座之時。

    北京,武英殿。傍晚時分終於降下了一場雷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給這個炎熱的盛夏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清涼。

    桌上的琉璃盞中,盛滿了如紅寶石般色澤的葡萄酒。他擦幹淨了手,端起眼前的杯子,盯著麵的瓊漿欣賞著,”這明朝皇帝可真會享福,什叫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現在總算可以體會到了。”我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精美的酒杯,感慨道:”這《涼州詞》固然膾炙人口,不過對於你這樣長年戎馬的人來畢竟不太吉利,不如李太白的那首 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玳瑁筵中懷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才更喜氣些。””玳瑁筵中懷醉,芙蓉帳底奈君何?”多爾袞悠悠地念了一句,然後隔著桌子伸出手來,輕撫著我的臉頰,饒有興致地道:”怎還沒開始喝,就醉了?究竟是看到我就陶醉呢,還是一想到那 芙蓉帳底 的秘事就那個……嗯?”我嗔笑著打落了他的手,”看看你,哪像個攝政王的樣子,倒是和流連於教坊柳巷的紈子弟差不多,隻不過,還是有一點區別……””什區別啊?是不是我要比他們多了很多男子漢的陽剛之氣呢?”多爾袞自信滿滿地問道。

    ”你還真是自吹自擂臉不紅哪!人家那些翩翩公子怎會有你這粗糙,滿是老趼的手呢?這多油膩還沒擦幹淨,就大大咧咧地過來捏女人的臉,真是好不知羞!”我邊邊取下手帕來,狠狠地擦拭著方才被他摸過的左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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