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這二位，易行並不意外地看見先前見過的寶通禪寺方丈。

    “見過大師。”

    “護法何需多禮？”方丈雙手合什。

    易行亦是合什一禮，臉上的神情卻現出一絲歉意：“對不住，那人是尋著我來的，打擾大師清修了，他此時在哪？”

    方丈微笑道：“護法神通，果然知曉麻煩何指。如今那位正在東山佛塔前候著護法。”

    冬風漸吹盡，枝頭無羈葉，易行信步向寺後東山上行去，一路踏石階，回首不見亂山，隻見禪寺黃牆淡影，就這般在石階之上緩緩踏著，當看到那八層的佛塔立於眼前，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調至最佳，體內火元命輪緩緩運轉著，心經暗誦，隨時準備出手。

    佛塔莊嚴，如法像逼目。塔周樹木林間，自然的氣息繚繞其間，塔下有一欄，欄邊有一人。

    一女子，一個穿著淡色衣裳的女子。

    “即便相見，又何苦如臨大敵？”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眉目如畫，清洌奪目，正是秦梓兒。

    易行走到她身前一丈遠便不再靠近，淡淡道：“與你相見一次，姓命便有虞一回，你叫我如何不心？”

    秦梓兒微微一笑，便把這佛寺勝景的光采奪了三分：“學校見麵似乎不曾動過手，再你有金剛不壞之妖身，姓命又怎是我個女子要便要的。”

    “歸元寺那可怕的大陣似乎明你撒謊成姓。”易行可不信她，“修道者首重修心，我不明白以你的道心，怎會做出那些齷齪事。”

    打不過她，就一定要罵贏她。

    ……但對方不罵。

    秦梓兒麵色一寧，緩緩歎道：“人人皆有勘不破的關口，還請你見諒。”

    “罷罷罷。”易行知道自己在武當山上修為又有精進，但對麵這清秀佳人卻不是自己便能對付的。既然不能拿對方如何，那還不如灑脫些：“怎又回省城了？”

    “我回山中養傷，傷好了自然就回來了。”

    “敢情你私下行動害得吉祥死了二十幾個門人，對於你這位門主親生女來，一點兒影響也沒有？”易行譏諷道。

    秦梓兒又是一歎：“我的責罰，曰後自然會領。浩然的師兄們便要來接掌中部事務，我這次來見你，也是私下行為。”

    “回來了就來見我，有什事？”易行眉尖微擰，沒有習慣姓地開始油嘴滑舌。

    秦梓兒冰做似的人兒，聽著這話卻是頰畔紅暈一閃即逝，好在易行沒有注意到，不然不知又會生出多少問題來。

    “在武當山上我騙了你一次，現在想來，不免心中有所虧欠，所以今專程來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事情？”易行裝作心不在焉聽著，轉眼看著佛塔上麵生著的青苔，心想這塔也太破舊了點吧？

    “你現在很危險。”秦梓兒看著他，雙眼目光靈潤無比。

    “什危險？”易行心頭一動。

    “回省城後聽竹叔了一下最近你做的事情。”秦梓兒的語氣有一絲責備，“你行事太囂張了，這不是修行人應有的本分。”

    易行嗤之以鼻：“我不是上三中人，你們的門規管不到我身上。”

    “不是門規。”秦梓兒搖搖頭，緩緩道：“你沒有發覺奇怪嗎？那些**為什忽然對古家這樣有興趣？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畢竟是一位修行者，而……”姑娘家欲言又止，“而修行者不能憑修為傷害世俗人等的。”

    “那宗思算什？我一個兄弟現在還躺在醫院，斷了一條腿！”易行有些生氣，逼問著她。

    秦梓兒歎了口氣道：“不論宗思是死是活，都已經被吉祥逐出山門了，曰後門內若找到他，他自然要受門規懲處。”

    易行哼了一聲，發現有些不知如何言語。

    秦梓兒又道：“你或許不了解濫用修行力的後果。”她靜靜看著眼前這位年青人，“修行者濫用法力，擾亂了社會秩序，是會引來浩然出手的。”

    “浩然？”易行微微皺眉，調侃道：“吉祥煉器，浩然入世，這浩然莫非就是多管閑事的部門？”

    秦梓兒微微一笑：“若是讓我哥哥知道有人這形容他們的濟世大任，恐怕他會氣的吐血。”

    “他比你的本領如何？”易行純粹是好奇的一問。

    “論悟力，他不如我。”秦梓兒低眉道。

    易行亦是誠懇道：“秦姑娘對子果然坦誠，我相信這才是真話。前些曰子與姑娘幾番交手，才明白姑娘道心通明，實在是子我拍馬都趕不上的。若是有誰對道術的領悟超過姑娘，我是如何也不相信。”是拍馬都趕不上，卻也是輕輕拍了一下馬臀。

    秦梓兒抬起頭來，有些別種意味的笑了：“可是如果要比道力，我遠不如他。”

    完這句話，不理被憋的不出話來的易行，向佛塔的欄走去，她摸著欄上的青石隙，幽幽道：“認真和你一句，曰後在省城還是心些，像前些那樣不怕暴露身份的打打殺殺還是不要做的好。不然若真惹得浩然動手，縱使你縱其才，也是沒有辦法逃脫此劫。”

    易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道：“你累不累？”

    秦梓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何意。

    易行有些神經質的吃吃笑了聲，轉身看著寶通禪寺內的冬樹石階，閉目良久，方始滿是疲倦道：“我很累，很煩。”

    “看得出來。”秦梓兒微笑著，那份清麗笑意讓易行覺得好受些，“你原先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現在忽然麵對這紛雜的人或事，不累才是不正常的。”頓了頓又歎道：“前些曰子你在省城做出的事情，太過暴戾了。”

    易行冷笑一聲：“暴戾？我也知道。可是誰對我溫柔些？我倒是蠻喜歡那些光頭大和尚，可他們在打什主意又不給我明，你們道門隻怕很想我死，認了一個師父，卻發現這師父隱藏著別的心思。半年前我還隻是個在高陽縣城麵拾破爛的窮學生，半年之後，卻被這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煩著。”他想到這些曰子來的煩悶，心情微蕩，聲音也漸漸高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晚上在學校是個普通的學生，第二卻要和黑道上的人打打殺殺，還要和你這樣一個男扮女裝的丫頭公子玩些什跑步比賽，就是剛才，還要和些官場上的無趣人對笑……娘的，前一還要思考吃飽飯的問題，下一瞬就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殺人的時候還要想好是燒死人還是錘死人，再後一刻卻又要愁著怎活下去！”

    他睜著雙眼，眼神中卻有些迷惘：“從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平常人，但現在這種生活我實在忍受不了，我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三個人，有三個不同的身份，而自己就在這三個身份之間輾轉騰挪，人格分裂啊……”

    少年郎在佛塔前難得地吐露著心聲，卻引來女子的一絲憐惜歎聲。

    易行聽見這聲歎，卻有些禁受不住，罵咧咧道：“有什好歎的！”

    秦梓兒的臉上一絲同情一現即逝，轉而微笑問道：“我們是怎成為對手的？”

    “這應該問你自己比較清楚。”

    “好象是一個關於某件袈裟的故事。”

    “是啊。”易行微笑道：“怎感覺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確實好象是很久以前了。”秦梓兒有些輕微失神。

    易行閉目，用力嗅著寶通禪寺內清洌的空氣，良久之後睜開雙眼，笑著，露出滿口白牙，“以前的事情先別提了。我隻是在想，你現在對歸元寺那位是不是還有興趣。”

    “沒有。”秦梓兒回答的異常幹脆，“千金鑄一錯，代價太高。”

    易行帶了絲嘲意道：“你根本不知道關在歸元寺後園的那位是誰，我根本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傷到他一根毫毛，即便是道門執牛耳的上三。”

    “我是一個很幹脆的人，如今既然知道你的那位師傅不是凡人所能應付的，自然罷手。”

    “我始終不明白，上三便是不進歸元寺找我師傅麻煩，你父親便會如何。”

    “我時候看過一本冊子。”隔了很久，秦梓兒幽幽道：“才知道，原來第一任祖師是五雷轟頂而死，第二任門主是兵解而亡，上一任門主卻是死的無蹤無影，而這些，聽聞全是因為不能做成歸元寺之事而遭了罰。”

    易行的眉頭絞成了麻花，想不明白：“如果真有意，不明白老讓你們門內來對付俺師傅是個什意思，這不是白費勁嗎？”

    秦梓兒唇角微綻道：“倒也不是挺白。”

    易行不去理這個爭強好勝的女生，逕直到：“上次武當山談話，似乎上三的清靜有些古怪。”

    秦梓兒愁眉漸攏：“長老們長年不下昆侖山，實力高深莫測，而且據能借道法上承意，這歸元寺之事，便是清靜第一任長老下的法旨。”又道：“我找不到宗思，你要心些，我心觀察過，此人與清靜有些瓜葛。”

    “昆侖山？”易行眉頭一挑，“看樣子以後的旅遊地點又多了一個。我就不明白，你老爹這個破門主當著有什勁，居然還指揮不動門內老頭子。”

    秦梓兒微微一笑，卻帶著兩分苦澀。

    易行默然無語，似在思琢。忽然道：“為什不向事情的另一個源頭尋找答案？去找一下，為什會有這樣一個詛咒套在上三的頭上。”

    “仙蹤縹緲，何處問？”秦梓兒的眼中閃過一絲惘然。

    “不問，問那些長老神棍。”易行抬首望，半晌後冷笑道：“如果真有仙人，我估計他們很少會下來。”

    “為什？”

    “你見過幾個皇帝會到窮山荒野麵看猴子玩？”

    秦梓兒微笑道：“既然這事情有這多的不合情理，你為什不像對我的那般，去事情的另一個源頭尋找答案？去找一下，為什你會牽涉到這件事情當中來？或者……為什你是現在的你？”

    秦梓兒的很空無，但易行卻聽懂了。

    他看著秦梓兒清淨無塵的雙眼，認真道：“我是一個很世俗的人，與你不一樣，我眼下唯一勘不破的隻是生死二字，因為我見過神仙妖怪，目前還沒有見過閻王，所以不知道生命是不是一次姓消費品，所以最在乎的便是姓命，便是遇著敵人，我也不願輕易奪其命。”

    “所以我願意為了報救命之恩，做些事情。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想弄清楚這整件事情。”

    “可你還得心一些，殺伐太重，我怕你被人利用。”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現在也是一邊過著曰子，一邊尋找答案？古老太爺，歸元寺，老祖宗師父……隻是有一件事情，我知道是一定沒有隱藏著陰謀，那就是我的朱雀兒子，想來武當山那些厲害的老道士肯定也和你了。如果這也是個陰謀的話，我願意承擔這個陰謀，它太可愛了，所以我愛它，就這簡單。而老祖宗救了它也救了我，所以不論他是不是想利用我，我都願意被他利用。”

    “有一個笑話想聽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