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音入耳。

    易行猛地一抬頭，極艱難地呻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招，兩枚如金蓮般的火便往那蒼老麵容的眼睛彈去。

    火蓮入目，卻似泥牛入海。

    蒼老麵容此時愈發靜穆，那雙深不可測的雙眼中幻著全不似人間能有的光彩。

    易行神識飄蕩，迷迷糊糊間隻覺得自己應該閉眼，於是強力閉眼，甚至連眼角都感覺有些痛了，卻發現眼睛還是沒有閉上，還是看著那雙似乎帶著魔力的雙眼。

    “那什是虛妄呢？”

    那張蒼老麵容似乎自問自答。

    而易行卻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景象，先前的春華夏花秋實冬雪一瞬間不複存在，而是空蒙有如際，緩緩上升，竟似看到了夕陽下的省城。

    他有些失神地往那雙眼中望去，便看見了，看見了地，看見了這殘陽血，看見了這蟻行大地。

    接著他隨著那雙眼越行越高，縱使葉相僧聲聲帶血的金剛經咒文也拉不住他。

    之上是什？

    一片無靜的虛空，黑色的背景上無數繁星亙古不變不閃。

    那雙眼中的景色漸行漸遠，卻忽然一頭向下沉去，穿過稀薄的大氣，穿過棉花般的雲朵，穿過半空的鳥群，而易行的神識也隨著這雙眼行走著，漸漸發現自己看到了一座大雪山，雪山極其巍峨雄壯，黑色的山體和純白的積雪相映而險。

    峰頂積雪常年不化，有三名修士正盤坐於雪中，大風一起，三人身上的積雪被吹拂而去，露出身上淡淡氣息。

    最正宗的道家仙氣！

    ……

    ……

    “回來，不要去，你不準去！”

    歸元寺的一間禪房內，一個女孩正躺在床上，她在睡夢中焦急地呼喚，一字一音都是那地倔強。倔強的女孩眼角滑下一滴清淚，似乎非常擔心。

    從禪房外伸出一隻耀著淡淡金光的巨手，輕輕替她揩拭掉這滴淚，然後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像在哄孩子一樣哄著。

    ……

    ……

    “回來！你這沒用的無賴！”

    省城另一處樓內，秦梓兒麵色憤怒，雙手結的紫薇訣已經有些崩潰之勢，半晌後，那張清麗蒼白的臉頰上終於露出決然之色，唇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而省城文殊院上空的那柄靈劍似乎受了牽引，極憤怒地向著肥朱雀殺了過去！

    而那殺的愚蠢肥朱雀終於感覺到自己老爹出了什問題，極不好意思地將身子一扭，讓開了一條通道，讓那柄靈劍朝著文殊院飛去。

    而它，在半空之中居然也能用紅紅的翅膀扇了自己的鳥腦袋一下，一聲咕咕憤怒之叫，也隨劍而去！

    ……

    ……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應虛妄，亦是虛妄！”

    葉相僧抖著嘴唇喝出這句金剛經偈言，昏倒過去。

    而本來像行屍走肉一樣已經毫無氣息的易行的身體，這時候卻抖了一下。

    那柄真蘭弱柳合二為一的靈劍已經穿過了厚厚的暮雲，一頭紮進了文殊院，從法堂的殿宇上空尖嘯而下，在屋的頂上破開一道洞，繞過易行不能動彈的身體，殺向那張煙霧凝結而成的蒼老麵容！

    耀著淡淡光芒的靈劍，一入煙霧卻倏而不見。

    下一刻，遙遠的西域大雪山的上空，忽然一陣極古怪的紋動，生生破出一道黑暗幽深的空洞，而靈劍就從這空洞殺了出來！

    易行身體在省城的文殊院法堂內，他的神識卻在大雪山上飄蕩著，清清楚楚地看著這一切。

    那三位帶著最正宗道家仙氣的人物仍然安靜地三角而坐。

    隻有中間那位修士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易行便感覺心髒一陣劇抖，似乎覺著在哪見過，半晌後才明白，原來這就是那張蒼老麵容的雙眼！

    意念一動，他便從渾然不知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心知不妙，一時卻不知如何脫身。

    睜開眼的那修士，看著撲麵而來的靈劍，淡淡了句：“公子的靈劍也來了。”

    他空手一招，大雪山上風雪突然而來，卷起漫粉雪。

    雪止之時，他空手捏著那柄耀著淡淡光芒的靈劍。

    遠在萬之外的秦梓兒也感應到了法寶被製，卻是微微一笑，生生咽下喉間湧上來的鮮血，輕輕柔柔雙掌一合，生生將道家紫薇訣在掌心拍碎。

    省城一雙美麗的女孩手掌輕輕拍了一下。

    萬外昆侖雪山上被那人捏著的靈劍卻爆了。

    爆出萬丈光芒，爆出五色異彩，爆出威勢驚人的力量！

    那三位莫測高深的人物終於坐不住，紛紛飄至半空躲避，而中間睜眼的那位，更是被碎劍震的衣衫破爛，麵上血絲數條。

    陣勢一分，易行飄蕩在昆侖雪山上的神識終於體會到了身輕如燕的快感，心經暗誦。

    “照見五蘊皆空！”

    便是意念一動，神識卻已萬，途間高山大河黃土綠原，便隻是一那的時間，他的神識已飛度關山，南越黃河，回到了省城文殊院的身體內。

    “想走？”

    那名正中的修士遙遙站在萬外的雪山上，對著蒼穹的那個黑色無底深淵怒喝道，雙眼幽深往這邊望來。

    便是這一望，縱使神識已經回體的易行，在文殊院法堂內仍是一陣無由心悸。

    少年郎感到了恐懼。

    易行知樂命，有時候感到恐懼便會下意識地躲避，但今曰看見這位渾身道家仙家的修士所產生的恐懼卻讓他有些憤怒。

    他沒有閉眼，仍然是固執地望向那道煙霧凝結而成的蒼老麵容，望向那雙似乎包含著三千世界的眼瞳。

    “星鬥燦爛光芒如真！”

    他強行催動著三台七星鬥法，左手卻是一捏手印，結了朵蓮花，運起了不動根本手印，佛道雙法相持，卻有了異樣的效果。

    “左手常靜，右手常動，一以慈悲，一以智慧。”

    蒼老麵容的雙瞳此時回複了道力，更顯幽深。

    文殊院內有一座大士殿，供的觀音大士，先前易行經過時，心頭曾經無由一動，此時他召出了真言手印左手慈悲，右手智慧，卻恰恰契合了文殊菩薩的心境。

    文殊菩薩，左手持一朵青蓮花，花上有金剛般若經至寶，象征無上智慧，右手執金剛寶劍，能斬群魔，斷一切煩惱——斷世間一切煩惱，如此方是大慈悲！

    易行恍若無知無覺站在屋蒼老麵容前，神識與萬之外的清靜修士做著最艱險的搏鬥。

    便在此時，屋內異象迭出。

    他左手微翹，無名指斜斜指，如慧劍！

    他右手微垂，大拇指微微捺地，綻金蓮！

    一團光暈在易行身後漸漸升起，恍惚間能見寶劍煌煌，青蓮朵朵，一尊大慈悲大智慧的菩薩像緩緩顯了出來。菩薩像與身前無知無覺的易行互有感應，屋內佛光陣陣……

    本來癱軟在地的葉相僧胸前的血漬漸漸化為幾朵紅梅染在他白色袈裟之上，而金剛經的咒語重又響了起來！

    萬之外的大雪山上，三名道家仙氣燎身的修士滿臉凝重地看著蒼穹上那道空間縫隙。

    本是幽黑無底的縫隙深淵，此時射出了萬丈金光！

    三位修士感應到了那處的大慈悲，極有韻律地同時微微頜首，然後逐一像流水般閉上雙眼，不敢直視，意欲退去。

    文殊院內那道煙霧凝成的蒼老麵容也緩緩地閉上雙眼。

    ……

    ……

    “想走？”

    這時候出這句話的，卻換作了省城的易行，他雙手橫掐午紋，眼中妖異光芒一閃，一聲偈子喝了出去。

    “者！”

    九字真言大手印的“者”字，代表複原，表現自由支配自己軀體和別人軀體的力量！

    用佛言喝出，接下來卻是三台七星鬥法中的出朱雀一法。

    少年體內真火命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疾速運轉著，那顆青蓮似的道心也似乎受到了感染，瘋狂地跳躍不停，不停撞擊著命輪，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將他體內的火元氣逼了出去。

    一道如金如火的洪流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直上際！

    一聲極清厲的嘯叫，朱雀鳥自而降，破屋而入，在易行的頭頂上，振翅欲飛未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