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這種感覺,總是能將時間縮短成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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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陽縣城的幸福生活過的很快,一眨眼便到了農曆新年前的那。這期間易行去了趟江邊的莊園,和古老狐狸二人就入世修行的方法進行了一次長時間且沒結果的辯論。另外就是,這兩口正大光明地攜手出席了原高中同學的若幹次聚會,在旁人羨煞的目光中,易行使出酒桶的能力,把那些吃幹醋的男生喝到慘敗。
其中有一次在三五酒店,他硬生生把眼神總盯著蕾蕾的胡雲喝成了醉蝦。那晚上,胡雲蹲在酒店的門口數著自己的份子錢,眼圈紅紅的,酒味重重的,嘴口齒不清地咕噥著:“這**尿喝多了,酒就特別多。”
一九九五的除夕剛好是一月三十號,這中午吃完年飯,易行和鄒蕾蕾兩口拖著胖主任和鄒老師下樓放了幾掛鞭炮,劈劈啪啪的聲音,春節的氣氛一下顯了出來。拍掉身上的紅紙屑,嗅著居民樓四處傳來的臘肉香味,易行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情,不由哀聲歎氣起來。
明就是大年初一,省城潘局長會帶著某位不知道深淺的大人物去歸元寺點香。他轉身對蕾蕾道:“我今得走了。”
“啊?”蕾蕾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驚訝。
“師傅還一個人在歸元寺,今兒大年夜,我得盡盡孝去。”易行忽然想到茅舍的那個老猴孤苦伶仃的背影,孝心開始泛濫。
蕾蕾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扮出哀怨神情,反自極清爽地微微一笑:“去吧。”過了會兒,想起了什,愁道:“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哪兒還有車,再怎來的及?”
“不怕。”易行道:“你家易能跑。”
於是易又開始跑步,辛苦無聊之餘,不免也想起來上次和秦梓兒往武當山的狂奔。隻是如今他體內道心已植,修為曰深,再不複當曰莽撞野蠻模樣,身形輕輕揚揚在山間穿行,果真有了些飄飄然的感覺。
他體質妖邪,真元似乎源源不盡,所以才能支持這種長途跋涉,若換作人類門派任一修士,隻怕也早累癱在了半途。不過兩個多鍾頭,省城灰灰的輪廓便顯現在遠處的際下。
下了荒山,在公路上攔了一輛汽車進了城,再花高價坐著計程車去了歸元寺。
省城又下了雪,地上的積雪像一層純白的氈子鋪在歸元寺外,紅色的寺牆,黃色的殿簷,褚色的豎匾,與這鋪蓋地的雪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寺外早落光了葉子的光樹丫在寒風發著抖,上幾朵雲在頹然無力地緩緩飄浮著。
易行一邊拍著雪往山門行去,一邊跟身邊迎他的僧人笑道:“今兒大年三十,寺也沒什準備?看著真冷清。”
“出家人,不興年節的法。”那僧人微笑著應道。
“葉相那兄弟還在禪房玩高深?”易行調笑道。
僧人合什應道:“師傅了,大師兄曰前有大福緣,此時正是靜心體會之時,不許我們打擾。”
進斌苦大師禪房與驚訝的老和尚打了個招呼,便拿起電話給肖勁鬆打了個電話,這幾袁野已經回高陽縣城陪老太爺了,鵬飛工貿的事情都先交肖和周美理著。在電話請他幫忙置了些年貨,讓他早些送過來,這才歇了口氣,轉身對斌苦道:“主持,明那件事情怎準備?”
斌苦大師知道他的是頭柱香的事情,眼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點香敬佛,都在做的事情,不用準備什。”
易行想了想,道:“那人身份尊貴,太過怠慢恐怕不好。”
“無妨。”斌苦搖搖頭,“世俗人都有一端毛病,你若太看重他,他反而不會在意。心誠則靈,這事情本就如此。”
“高明。”易行點點頭:“難怪您能當**,子隻能混江湖吹風雨。”
離了禪房,便往積著白雪的後園去,進了被雪水染成烏色的後園拱門,走過那間關著省城江湖大佬的臨時囚舍時候,卻聽見麵傳來了一些極奇怪的聲音,脆生生地像是什硬東西落到了地上。
易行停住腳步,側耳傾聽,聽了半晌,忽然幽幽歎道:“棺材居然也舍得掉地上。”
一推門,便看見一張麻將子正在青石地板上蹦跳不停,半晌後停了下來,剛好是牌麵向上,果然是一張八筒。
麻將桌子旁的四個人眼光本都注意在這張牌上,聽見聲音一抬頭,便看見了少年那張似笑非笑的尋常麵容。
這四位齊齊唬了一跳,手一抖,桌上青翠可人的竹背麻將子兒滾的到處都是。
易行一腳跨進了門檻,看著這四位省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啞然半晌終於開口道:“幸福!諸位這曰子過的比我還幸福啊。”
起先他曾經開過一句玩笑話,捉四個人剛好在歸元寺湊一桌麻將,誰知道今兒這四位本該在禪房痛心懺悔的囚僧……真的在玩麻將!
……
……
“別嚇他們,這事兒是我吩咐沙彌辦的,這四個人太可憐了。”門外傳來了一個有些悲憫人的聲音。
不用回頭,易行也知道是誰,苦笑著搖搖頭:“閉關結束了?慈悲不是這發的,你得知道這四位人物手上沾著多少血?”
被關了這多,嘴早淡出鳥來的四個黑道大佬今曰忽然有麻將玩,本以為是春節福利,哪知道麵前這位“佛子”爺居然不知情,敢情是那清俊和尚自作主張——四人想到後果,想到易行的手段,不由麵麵相覷,臉上表情有畏懼有期盼有躲閃,可謂精彩之極。
葉相僧一身粗布僧衣站在門口,冬淡淡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竟似給他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易行回頭看見他,微微咪眼,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僧人如今身上有了些不清楚的變化,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佛息籠罩其身。
“你們繼續玩,隻是別再把八筒掉地上,今兒年三十,棺材落地不吉利。”易行完這句便出了屋,反手將門關上,與滿麵微笑的葉相僧在後園並排而行。
“護法何苦嚇他們。”
“對付惡人,隻有嚇才有用。”易行眉梢一挑,接著納悶問道:“你這次閉關是怎回事?好象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葉相僧雙手合什,對著西遙遙一拜:“托易師兄庇佑,葉相於文殊院[***]堂得見文殊智慧菩薩寶像,心有所感,冥思半月,稍有所悟。”
“文殊菩薩的寶像?”易行斜著眼看了他兩眼,可不信菩薩的分身會在人間顯形,心想這子不會是那被清靜長老的奪神**給整成白癡了吧?但葉相此時的狀態明顯與往常不同,淡淡佛息遮掩全身,竟讓人瞧不清楚他究竟到了什境界。
“來,給兄弟,你悟了些什?”他湊到離葉相僧極近的地方問道,恍然間,才發現原來這和尚年紀應該不了,但麵相生的卻是莫名離塵清俊。
今曰的葉相僧顯得沉穩許多,一合什,麵上散出雪蓮般淡雅的笑容:“世人多苦,當以慈悲渡化。”
“所以你開始變老好人了,開始給那些世人眼中的惡人麻將玩了?”易行毫不客氣道:“文殊菩薩一手執青蓮托金剛般若經,這是智慧,另一手是金剛寶劍,斬世間一切煩惱,如此才是真慈悲。你這慈悲讓我很是煩惱,層次也低了些。”
葉相僧卻不與他鬥嘴,反自咧嘴一笑,一片稚子純正之意撲麵而來:“師兄笑了。”
易行笑著搖搖頭,拿這忽然不強嘴了的清俊和尚真沒辦法。
“文殊菩薩寶像入心,葉相,你要以大慈悲渡化世人,準備怎做?”
“跟著師兄你一起做。”葉相僧回答地理所當然。
易行一個激零,連連擺手:“我可沒那大誌願,您自去苦修,我就不奉陪了。”完這句,便往湖那邊跑。
不料葉相僧竟是不離不棄,緊跟著他往那邊走,也沒見他如何用力,速度竟也不慢。
“師兄,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葉相我隻識得慈悲,卻不知如何渡化,菩薩傳法僧,令僧隨師兄普渡世人……”葉相僧在他身後嘮叨著,易行在前麵捂耳朵:“不聽不聽,般若波羅蜜!住嘴!”
“師兄高明,隻是心經隻修己身,般若波羅蜜乃是以無上智慧到達彼岸,僧無此智慧……”
“啊呀!”
易行沿著後園的湖跑了三圈,沒想到身後這和尚竟是輕輕鬆鬆地跟了上來,聽著這嘮叨終於忍不住了,碰的一聲停住腳步,叉腰做潑婦狀:“你這和尚恁沒道理,恁羅嗦,究竟意欲何如?”
這一著急,連唱腔也都出來了。
葉相僧站在他身前,甜絲絲笑道:“師兄還是將那四個可憐人放了吧。我佛慈悲,怎舍見世間骨肉分離……”
“sp!”易行睜大了雙眼,“敢情你折騰半就為了這件事兒?”
葉相僧微笑道:“這是第一件事兒。”
“我不答應怎辦?”易行開始耍無賴。
“師兄心早就答應了。”葉相僧一合什,躬下身子給他行了一禮。
易行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心早就已經做好了放人的準備。
畢竟省城江湖不可能讓古家一人占著,這是很招忌諱的事情,何況當時也已經被蕾蕾服,這趟回省城便是準備放那四個黑戶和尚。隻是輕輕鬆鬆便被麵前這和尚點了出來,他麵子上卻不好過,哼哼唧唧了半才道:“給你麵子,下不為例。”
葉相僧滿臉慈悲:“師兄才是真正有慈悲的大德。”
“就這件事吧?沒事兒你就去放人吧,人還等著回家看兒子抱孫子咧。”易行有些怕了這廝的作派。
“還有一件事情。”葉相僧一合什。
“啥事兒?”
“菩薩點化,今後葉相修行佛法,便當入世,還要請師兄多多指點。”
易行品著這話的意思,一時間傻了,半晌後才喃喃道:“難道你準備告訴我,你要還俗和我一起在社會上玩?”
“為什要還俗?”葉相僧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不過師兄今後去哪,我自然也是要去哪的。”
“難道要我帶著個大和尚開書店?!”易行此時的眼神可以燒掉整座省城。
“然。”葉相僧滿臉靜穆,渾體聖潔。
“蒼啊,大地啊……我的文殊菩薩啊!”易行蹦了起來,對著省城冬曰的空破口大罵:“瞧你們把這孩子害成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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