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空中的流星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貓膩 本章:第十五章 夜空中的流星

    秦童兒抬頭,睜眼,很挑釁地望著陳叔平。

    很奇怪又囂張地負手於後。

    負手,便是要將手背在身後,他手指微張,千辛萬苦結成的水雷訣未曾施出,便隨隨便便散在掌間。

    如此嚴陣以待,下一刻沒有道訣施出,這個現實讓所有人都有些意料未及。

    秦童兒淡淡的目光向著陳叔平身後望去。

    他的眼光落在了校門口被扭成鐵麻花的門上,咯吱聲中,四五根鐵麻花不知被什樣無形的力量生生從橫鐵中撥起!破開空氣,向著陳叔平的後背刺去。

    淩空攝物,竟然能將粗重的鐵杆移動的如此迅速,秦童兒的道力果然驚人。

    陳叔平麵無表情,身體在地麵上上輕輕鬆鬆地扭動了一下,帶出幾片殘影,那幾條鐵麻花便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射了個空,深深地紮進了被掀翻的水泥地麵中,隻留下了幾個黑黑的鐵棍頭子!

    他目光一獰,正準備出手,卻忽然感覺大腦中有些悶暈,肺部似乎有極強烈的燒灼感。知道是毒氣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體內,自己必須找地方療傷。所以他決定速戰速決,低聲咆哮一聲,伸出手掌,遙遙對著落在街麵上的秦童兒,虎口相對,輕輕合攏。

    五十米外秦童兒的麵前的空氣中一陣怪異紋動,倏然間有兩排極恐怖的森森白牙平空出現,對著他一口咬下!

    這口森森白牙出現的毫無聲息,待秦童兒發現的時候,滴涎鋒利的牙尖離他已經隻有數掌之遠。

    畢竟是中國修行者的總頭目,擁有凡人中最極致的力量。秦童兒暴喝一聲,雙手化出一道殘影,上下一分,宛若古時希臘馴獅勇士,狂悍無比地將那兩排白牙撐住!

    迸的一聲悶響,地麵上一陣震動。

    遠處陳叔平滿臉凝重地想要將自己的虎口並攏,隨著他的細微動作,秦童兒雙掌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了,那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確實不是人間能有。

    隻聽得咯咯吱吱艱澀的聲音響起,白牙漸漸閉攏,而秦童兒雙臂的衣裳也已經被肌肉崩成碎布,露出麵勁氣十足的肌肉來。

    白牙不知是何種材料做成,竟在寒夜耀著寒光。而秦童兒的雙手更是奇怪,牢牢抵在這些白色的牙上,沒有一點滑動,甚至也沒有一絲破損。

    如果躲在垃圾車後廂的易行還能看見,一定能想到武當山上秦梓兒曾經戴的那雙手套,想來這時候秦童兒也是戴著的。

    街道上安靜無比,中國六處處長秦童兒和仙人的對抗仍在繼續,一雙凡人的手臂與仙人的白牙在夜空中較著勁,漸漸,手與白牙的接觸處咯吱抗力聲響了起來,令聞者耳酸。

    秦童兒的上臂漸漸有些抖動,似乎快要抵抗不住。

    ……

    ……

    陳叔平忽然伸出被毒氣腐蝕成腥黃色的舌頭喘了兩口氣,滿臉獰色地低聲嗚哮一聲,用力將右手虎口一並。

    啪一聲脆響。

    五十米外那兩排白牙也生生湧起巨大的力量,脆生生地一口咬下!

    沒有任何阻力,似乎能咬斷這下所有的硬物兩排白牙,重重地碰撞在了一起,激得空氣中一陣風息繚繞。

    而牙間卻沒有出現峨嵋老尼那般的血肉模糊的半屍。

    秦童兒在那一瞬間化體為虛,用了秦梓兒當年對付易行的那招,禱上清以化的禱告聲並未出口,他的人卻已經化為淡淡虛影,從白牙間緩緩飄出。

    待虛影漸為實體,他已經站在了學校的圍牆之上,迎風而立,看著很是瀟灑——但撲麵而來的夜風從他的鼻腔灌入,腥腥涼涼,激得他吐了一口鮮血。

    雖然逃得一命,卻終究還是受了傷。

    受傷後的秦童兒反而微微笑了,站在學校院牆上,在夜風中對著陳叔平極輕蔑地笑了一聲:“仙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陳叔平沉著臉道:“不用激怒我,我會試著殺掉你的。”

    兩個人關於生死的對話,顯得是那樣的淡然無味。

    陳叔平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微張,成一八之式,掐午夜之風,橫生生對準數十米外牆頭的秦童兒狠狠掐下。

    那兩排看著極為血腥的白牙倏然間出現在院牆的上方,對著秦童兒狠狠咬下。

    秦童兒先前險些被震成內傷,哪還會傻到用自己本身的力量去與仙人對抗,唇角綻出一絲笑意,整個人的身體便像柳絮一樣,隨著夜風輕輕一擺,恰好從那兩排白牙的間隙中滑了出去,身影漸漸一談,便要消失在虛空之中。

    “死!”

    一直靜靜站在四中校門口的陳叔平暴喝一聲,眼中的粗血絲也被這一聲震破,迸出血來。隨著他的這一聲喝,他隱在身後的右手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畫了一個道訣。

    這一瞬不過十分之一秒左右的時間,他就已經完成了一個極複雜的道訣,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修行者所能想象的極限。

    隨著這個仙訣的完成,本來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的秦童兒,忽而在稍遠一些的牆頭顯出了身形,搖搖欲墜,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

    不知為何,他竟然被陳叔平生生從虛無抓了出來。

    縱是如此,秦童兒麵色仍然沒有顯出一絲慌張,反自冷冷一笑,眼光一掃,一株大樹帶著泥根橫空而來,砸向陳叔平的麵門。

    陳叔平身子化為虛影從樹枝中穿了過來,而秦童兒早已腳尖一點牆頭,身子再次遁入虛空。

    陳叔平滿臉凝重,右手在自己的身前疾疾召著,手指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成一片霧影,不知如何,秦童兒本來隱在虛空的身影便被生生逼了出來。

    秦童兒意念力果然強橫,眼光一招,一堵院牆直接倒下,便要壓在陳叔平的身上。

    陳叔平倏然間似乎消失在牆下,下一刻卻又出現在磚礫之上,便往牆頭撲去。

    ……

    ……

    秦童兒險之又險地與他在牆頭進行著追逐戰,準確來,是仗著自己淡入淡出的上清道術,每每在仙力即將臨身之體,便遁入空中——隻是轉眼間又被陳叔平從虛空逼了出來。

    這一仙一人一前一後在夜空快速追逐著,陳叔平眼中的血紅之色愈來愈濃了,毒氣漸漸快要侵入他的心脈,而秦童兒也是不停被從虛空逼出,加上用意念召來事物阻擋陳叔平的前進方向,用力過甚,胸腑受了極大的損害,一路吐血不止。

    但他仍然強悍地、穩定地安排著自己行走的方向,沒有一絲紊亂。

    不知道他想把陳叔平引向哪。

    陳叔平明明知道眼前這位人類的強者另有埋伏,但強大的實力讓他暫時沒有作過多的考慮,今夜被人類埋伏險些喪命的事實讓他異常憤怒,狂暴的情緒已經逐漸遮蔽了他的理智判斷。

    而且秦童兒身上的浩然道力讓他隱隱有些恐懼,人類的成長可能實在是很難預期,既然今曰他要舍命引自己,那自己便趁機奪了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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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梓兒曾經在武當山和歸元寺都使用過上清道術,隻是每次用完後便會道力大損,周逸文也曾經在省城外的山丘上使用過一次,但這兩名上三的年輕高手都對使用這種極高明的道術慎之又慎,因為一旦不能瞬間逃離,損耗的道力無從彌補,那便極可能被敵人給予雷霆一擊。

    而秦童兒卻似乎根本沒有這種顧慮,縱使自己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頹喪,卻仍然不停地引著陳叔平在這片數平方公的土上兜著圈子。

    禱上清以化。

    幾分鍾的時間,他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上清道術,整個人的道力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點,也虧得如此,他才能在陳叔平玄之又玄的仙術攻擊下堅持下來。

    陳叔平宛若有第三隻眼睛,能看見虛空他的身影,然後用仙術將他逼出。

    仙人的追逐戰漸漸進入了尾聲。

    陳叔平的毒漸漸要發了,而秦童兒的道力也漸漸枯竭了。

    便在這時,秦童兒忽然自己從虛空遁了出來,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的水泊中,冷冷看著追來的陳叔平。

    陳叔平的速度極快,漸成一道虛影,看見這古怪卻是根本不作停留,麵無表情地一掌輕輕當頭拍下。

    忽然間。

    場中一片氣息流動,空氣似乎都顯得粘滯了起來,便在這片場子的六個方位,同時傳來一陣古怪的力量,纏纏ian綿捆住了陳叔平的身體,讓他的那致命一掌也停留在了空中。

    就宛如場中的時間忽然停止了一樣。

    陳叔平保持著身體前傾,一掌前伸的姿式,紋絲不動,看著格外怪異。

    四麵八方傳來隱隱的道家真言。

    “寂滅真言?”

    陳叔平眼瞳忽然閃過一絲異光,死死地盯著正用手捂住嘴唇的秦童兒,秦童兒唇中不停往外噴著鮮血,顯然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雨停風起夜黑暗,地麵上一片狼籍,死屍處處,一個籃球的鐵框頹然傾倒在場側。

    追逐半曰,竟是重新回到了九江第四中學的艸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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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秦童兒手下最神秘的那個隊領命遁入黑夜,便是趁著陳叔平大肆屠殺六處成員的時候,潛進了四中艸場周邊的下水道,然後在這布置了一個昆侖派秘藏的道陣。

    寂滅道陣。

    這道陣乃是上三首任門主當年專為對付下凡仙人,漚心瀝血數載所成,隻是當年這位驚才絕豔的門主還沒有來得及將這道陣傳於後人,便在與下凡仙人的戰爭中兵解而亡。如今上三的門主,六處處長秦童兒的父親秦臨川,在與易行合作除去清靜之後,自然便會想到將來可能會與仙人正麵衝突。

    於是他從門中的秘室中取出這套陣法,交給了秦童兒,而秦童兒則傳給了自己最忠心的那個隊,便在今派上了用場。

    為了引陳叔平入陣,他不惜被動挨打,豁出命去拋灑自己的道力,終於成功了一半。

    之所以是一半,便是因為他不知道個寂滅陣,究竟能不能對付仙人。

    ……

    ……

    艸場上連風也停了,氣息十分詭秘。

    艮巽二位是分別是隊中的年紀極輕的兩位,都戴著頭罩和防毒麵具,在其它方位上站著的隊成員似乎有某種方法不停吸取著地間的氣息,然後通過艮巽二位上的男女,向場中一刻不停地釋放著。

    這陣勢的力量並不顯得如何可怕,但那氣息非常怪異,竟與陳叔平體內的正宗仙氣隱隱有些相互糾結,讓他心血翻騰,身體無法動彈。

    無法動彈的陳叔平,冷冷掃了一眼四周的人類,瞳子熒熒綠光漸起,喉間嗚嗚低吼著:“這也能困住我嗎?”

    寂滅大陣,先縛後殺,用的是地間的初始氣息幹擾仙人體內的真元流動,相生相克,然後以極精妙的角度,沿著八個方位聚於極細的一點,凝聚元氣而爆。

    那個點如果壓縮的越,那爆炸的威力就會越大,如果施陣的人道力足夠強大,能將那個點壓縮成能量聚集的極限,那縱使是千古不化的強悍存在,也不可能抵擋的住。

    艸場上宛似生出一個空洞,麵黑黑幽幽,竟比這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濃重。

    這個洞在場中眾人的合力壓縮下,越來越,漸漸成了一個指頭般大。

    而陳叔平不能動彈的身體,恰恰就在這個點上,他的身體竟被那個空洞生生掏出一個血洞來!

    血洞一現,他卻忽然嘿嘿笑了兩聲。

    秦童兒麵色一變,整個化作一道輕煙撲向陳叔平的身體,出拳擊額角,抬腿踩腳尖,張口便咬他的耳朵!

    縱使在狼狽地逃逸中仍然顯得很優雅的他,此時顯得比野獸更要狂野,因為陳叔平笑了——既然能笑,那明唇能動,唇能動,那身體馬上也就會複蘇。

    如果讓陳叔平逃離寂滅大陣的控製,那個聚集著地元氣的點縱使威力再大,也沒有辦法。

    ……

    ……

    “晚了,施陣的人類修行太差。”

    陳叔平閃著熒熒綠的眼芒,在電光火石間,輕輕一低頭,一退腳尖,一偏臉頰,躲過秦童兒的一擊一踩一咬!

    “未必。”

    秦童兒冷冷道,拳化為掌,臉色倏地一白,在自己道力枯竭的時刻,不顧生死地施出了道家秘法。

    貼的極近的這一仙一人的身體間,驟然出現了一株蘭草,一枝弱柳,一朵虛梅。

    真蘭弦,弱柳弦,虛梅弦,三弦齊發,就如同千絲萬縷的無形絲條,向陳叔平的身上纏去。

    陳叔平縱使強橫,但他的**力量其實還不如易行,此時隻覺身體一緊,不由冷哼一聲,指間輕彈,那間道術已成,將秦童兒拉近自己身前,咆哮著一口咬下。

    秦童兒悶哼一聲,勉強地側了側頭,手上的道弦卻絲毫沒有煥散。

    血花一濺,他的肩頭被生生咬下一大塊肉。

    而陳叔平的身體也被三道重複疊加的道弦控製在了原地,但在定身之前,他已經伸出了雙手……陳叔平麵無表情地雙手抓著他的肩膀,淡淡道:“我動不得,你也動不得,你若動,我便能動。”

    話的很羅嗦,意思卻很明白。秦童兒此時雙肩受製,若要逃離,那需要在極近距離內施展的道弦便會一朝幻散,陳叔平便可瀟瀟灑灑地離開。

    如果秦童兒不動,那寂滅大陣的那個元氣點爆發,如此近距離內的二人,誰也別想生離。

    肩膀被捏的咯吱作響,秦童兒的臉色慘白如陳雪,緩緩道:“我們一起死吧。”

    一直麵無表情地陳叔平,眼睛中終於顯出了一絲迷惘:“為什?”

    在仙人的認知中,凡人是一種既貪生怕死,又喜歡從利益角度考慮問題的生物。這個叫秦童兒的修行者,雖然道力驚人,但看他先前冷血地用自己手下的死亡來消耗自己的仙力,也應該是個卑鄙的人類。

    他為什要和自己同歸於盡?這對他有什好處?

    陳叔平此時指間深深地陷進秦童兒的肩膀,血流成河,但他卻做不出多餘的動作,眼睛的那些疑惑卻顯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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