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彼岸(上)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貓膩 本章:末章 彼岸(上)

    恐怖的力量波動陡然間出現在歸元寺的上空,一道黃龍奔騰而上,挾著凶氣扛著黑鐵棒狠狠地擊打在柔軟的天袈裟上。與十年前秋天那次衝撞不一樣的是,此次的袈裟要顯得柔弱了些,而那根鐵棒卻是如同抹了千年以來的詛咒與煞血,挾著渾然天成的凶戾氣息,勢不可擋。

    但那袈裟清渺飄於高空,招搖而廣,露出佛衣缽本體,與之相較,猴兒扛著那棍往天直飛,視覺上卻像是個小蛾子——那鐵棒便像根牙簽。

    隻是那棒中卻蘊含著恐怖的力量,牙簽戳在袈裟上,發出一聲驚天的巨響,強大的似乎要將這天震塌,地震斜的聲音,就從高天之上炸開,把省城上空數十平方公內的鉛雲盡數炸成了虛無,露出那麵如同瓷片般的湛湛素天。

    強烈的音波往著天際邊處襲去,嘶嘶亂響,擾得中國腹部的大氣層一陣大亂,若有神佛從天俯瞰,一定能發現在地球的表麵,突然間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空洞。

    這道衝擊波餘勢未消,在高天之上四麵散去,不知要到何處才會停歇。

    音波剛剛傳遠,老猴一身睥睨天地的大神通,才真正的顯了出來——棒尖蘊藏著的無上神通,在音波消失之後,才現出了真正的厲害處!

    嘩地一聲大響,那片如同瓷片般的藍天竟被棒尖與袈裟的衝撞炸出的能量生生撕開一片。露出了後麵地那片幽靜太空來!

    ……

    ……

    狂亂的能量風暴,在省城上空亂竄著,餘浪波及地麵,震碎了歸元寺周圍所有的建築。就連略遠處的墨水湖也受此力量牽引,湖水陡然而高,陡然而落,震起湖底黑泥,混在清水之中,成了真正的墨水湖。

    建築盡成碎礫,而歸元寺除了後圓之外,更是整座寺廟全被震成了粉末,然後被能量融成了或金或青的琉理狀事物,很奇妙的是後圓本身卻沒有受什影響。安然如素。

    斌苦此時也已經死了,瞎了的雙眼上搭著有氣無力的兩撇銀眉。他大半個身體被融在那些光彩陸離的琉璃之中,麵色卻是無比安樂,似乎為自己能夠“親眼”見到這傳說中末法時代地景象而感到一絲欣喜。

    幸虧此次破陣做的準備充分,省城這片地生靈已經盡數遣走,所以死傷並不慘重,但場景依然無比淒慘。

    在高空之上那聲巨響傳至省城外的山穀中時,留守在那處的六處監聽人員啊的一聲叫。捂著鮮血直流的耳朵癱到了地上。

    秦琪兒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神中現出迷離驚怖的神色,不由得抬頭望天。

    天上是一個洞,一個幽幽的黑洞。

    此時尚是白晝,明明有太陽,但那個黑色地通道就是不懼太陽的照拂,顯出幽冥般的麵目來,露出後方極遠處穩定而靜美的星辰,看上去十分美麗。卻又令睹者十分心悸。

    這是鐵棒與袈裟相撞後產生的結果,強烈的能量波動,擠走了那處的大氣。曲折了光線!

    ……

    ……

    好在那個黑色的幽冥通道一般的洞口馬上消失了,倏忽而現,倏忽而沒,並未牽引九天星辰墜落凡塵,也未將人間生靈震至天外。

    在遠處觀望地秦琪兒又吐了口血,卻來不及發出任何一句命令,便被一道清光帶走。她先是一驚,待發現來人是自己的親姐之後,才放鬆心神,昏了過去。

    六處雖然躲的極遠,小山穀護衛結界極強,但還是低估了歸元寺上空地能量等級。

    天空之上一片雲彩也沒有,太陽就像個大瓦數的燈泡,冷漠的照著人間,照著那麵袈裟。

    袈裟不動,身畔卻疾風如龍,在高空之上咆哮著,麵隱著的那道佛光狠狠地擊打在那個渾身毛茸茸的身影之上。

    袈裟的中間突了起來,向著日頭那麵,看著就像是一把似開未開的傘一樣。

    傘鼻自然是猴子手中握著的那根鐵棒。

    兩方強大的力量對峙著,遙遙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音,袈裟被扯成了布塊,離地麵越來遠……但那道佛光卻是越來越盛,猴子一雙金瞳微陷,身上那件黃舊衣衫卻早已汗透,不停顫抖著,顯然在承受著無比的痛楚,也不知這位仁兄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將這麵袈裟破去。

    袈裟繃的越來越緊了,看似一張大傘,此時傘也要收了。

    ……

    ……

    “好徒兒。”

    老猴微微一笑,金瞳白眼一翻,吐了幾口字出來,臉上的茸毛全數散開,似一朵花,毛花怒放,心花怒放。

    地麵上猛的一聲巨響,整座歸元寺生生往地麵下陷了三丈三尺,內不見光明,宛若一處幽深恐怖的天坑!

    嘩啦一聲,後圓小湖的湖水盡數向這坑中流淌而去,不過那,便流的無影無蹤。

    無聲無息間,無數道黑色的冥氣陰風從那處陷坑湧了出來,沿著坑壁,附著地麵而上,往四麵八方蔓延。這些都是從冥間湧出來的陰氣穢風,較人間氣息更濁更重,所以隻是貼著地麵向外麵溢去,不過數時,便已經占據了整座歸元寺殘垣。

    若往這陷坑望去,才發現原來這坑隻是陷了些許,並不是太深。但在這坑的正中央,卻有一絲極細小地孔隙,隱隱有著最火熱的火息透了出來。

    那道縫隙極為微小,比針尖隻怕還要細些。但與火息一透湧過來的,卻是大量的冥間氣息。

    看來那針孔,便是人間與冥間地通道。

    看來易天行終於成功地將這通道融開了一道小口,雖然細微,卻是通了。

    ……

    ……

    冥氣陰風噴薄而出,迅疾占據了歸元寺的範圍,隻見黑塵過處,一應生物再無生息,那些強悍的鐵蓮此時失了水力,碎成一片片的癱軟在湖床之上。被黑塵一染,也是迅疾化作些死物。

    而大雄寶殿上的佛像早就被老猴與天袈裟的衝撞震成了粉碎。隻在殘壁間留著些微微閃金光的物事,逢著冥間陰風漸近,這些金光碎片卻是無來由地生出一股宏偉的佛息,阻住了陰風的前行,但畢竟這些陰風乃是冥間五百年的積怨,又豈是這些佛祖偶像殘末所能阻擋,所以仍是免不了化作了灰礫。

    陰風黑塵再起。眼看著便要出歸元寺了。

    便此時,九天之上那麵天袈裟地佛光終於感應到了地麵上的異像,似乎知道冥間地群鬼便是要通過這個針眼往人間來,猛然間變粗了許多,狠狠地罩了下去!

    那道佛光倏忽間穿透了老猴的身體,不知為何,反而他的麵色卻輕鬆了許多,說出了頭前那三個字來。

    佛光壓至地坑冥眼之處,嗤嗤一陣如同灼燒般的聲音響了起來。無數道輕煙升起,頓時間將那幽幽陰氣灼的一幹二淨,露出個幹幹淨淨的場子來。然而這幹淨倒是幹淨了,卻不如大菩薩清光那般有救死重生之能,隻是煌然正意絕殺肅然,如日如天,吹走一應陰域,顯出死一般的……幹淨。

    說來也是奇怪,如此宏偉地佛光落下,卻仍是無法將那沉睡中的鄒蕾蕾喚醒,而猴子似乎也根本毫不擔心他最疼愛的徒兒媳婦安危,想來老祖宗心早已料到某些事情。

    有些淡淡渺渺的氣息在鄒蕾蕾身邊出現,凝成一柄扇兒,卻沒有人握著,就這般憑空扇著,那扇兒嫩綠之中夾著些象牙色,看著漂亮至極。

    就這樣一柄扇兒輕扇,卻將那天上落下的佛光,冥間衝出的陰風,全數扇偏移開來,沒有一絲落到蕾蕾身上。

    卻說那佛光受到冥間五百年戾氣所引,稍稍有些煥散,分了些去鎮壓冥眼陰風,卻給了那猴兒天大一個機會!

    天袈裟上的冰蠶衲早在十年之前就被老猴種到了易朱的額上,法力已有減弱,而他這五百年歸元寺囚居生涯卻不是苦捱猴生那般簡單,晨鍾暮鼓,讀書明性,又有天袈裟遮蔽世間一應邪念,一顆頑劣渾然心,早已侵侵然破了境界障礙,不再是那個空有佛號的名譽鬥戰佛——卻又是因為惡那大嬸手段,所以未肯真正成佛——拒了佛地果位,卻有佛的境界,更有佛不曾有的……手段!

    高空之上,暴出一聲厲嘯,其音尖處漸甚,趨不可聞,卻是震地天袈裟微微抖了起來。

    ……

    ……

    嘶的一聲輕響。

    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世,也許是五百年的時間,那根黑糊糊的鐵棍終於撕破了袈裟,頂碎了佛光,破開了蒼穹。

    那是袈裟破了,佛的衣裳破了,那根棍兒便要日後世世代代穿這件衣裳的佛位,都要露出有些滑稽的身軀來。

    空中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開始隻是咯咯兩聲,像小女子般羞澀,緊接著,那笑聲卻漸漸大了起來,連貫了起來。

    那笑聲沒了往日的囂張,沒了戾橫,沒有霸氣,隻是歡愉,無上的歡愉,哈哈笑聲如同春雷一般,自由地在袈裟的上空響起……

    那個看似單薄的鐵骨身子,如飛鳥衝出天網,如同一道灰龍般,投入到那片永無外限的天空之中,在湛藍的天幕上劃出一道痕跡,那痕跡乃他本身神通噴薄而出留下的刻印,深刻入天,竟是一時不得湮滅。在空中胡亂畫著,以奇快的速度飛翔著,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渲泄那絲怎也掩飾不住地得意。快意!

    轟的一聲,痕跡末端一陣能量爆炸,迅疾將那黑影震成一道流光,破開厚厚的大氣層,衝向了遙遠而廣闊的太空。

    ……

    ……

    “俺去也!”

    俺去也。

    大聖去也。

    守護或者說壓製那人已經五百年,化作歸元寺也近四百年地天袈裟,第一次失去了那人的氣息,在這一方庭院的範圍之中,再也追尋不到那熟悉的蠻橫味道,袈裟如人。竟似也有些惘然,緩緩地向下方飄落。

    然後落入塵間。卻再覓不得歸元寺的殿宇供其化入,那些殿宇早已被震成了無數殘垣斷壁,又被冥間積蓄了無窮戾氣的陰風薰染一道,再被佛祖法身佛光掃了一道,早已失了本相。

    所以天袈裟隻好這般頹然無著的在歸元寺遺址上空數百米處飄浮著,看著倒有些孤苦無依。

    然而佛光與袈裟卻不同,佛光本隱在袈裟之中。卻非一體之物。此時佛光陡然間發現麵前少了一個無比強橫的力量,又感應到冥眼處的陰風還在掙紮著向往人間來,卻是猛然間脫離了袈裟,無根無源地大放光芒,一道宏偉光柱向著冥眼處壓去。

    沒有了老猴,也就沒有人能夠硬抗這些佛光,所以那些佛光似乎循著道路,無比莊嚴地沿著那個細若針眼的冥眼,映了下去!

    佛光入冥。

    ……

    ……

    冥間極偏僻某處。一位僧人正盤坐於地,眉頭苦皺,無比痛苦。正是阿彌陀佛。此時他身旁已沒有了觀音菩薩與地藏王菩薩,卻不知是被他傷了還是被他逼退了。

    阿彌陀佛看著遙遠處那記愈來愈濃地佛光,看著那佛光的顏色越來越濃,漸趨乳白,眉毛處不禁清光散出,似乎想撫平自己額上顯現明顯地痛苦:“為救一人,卻滅萬生……

    話有不盡之意,似有詢問之意,但這莽莽黑原之上,除卻佛,便隻有天地,莫不是他在問這天地?

    “也算是有希望。”

    “若這希望本是絕望……”

    ……

    ……

    一記佛光卻從那玉壁上的細眼滲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易天行光禿禿的頭頂,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障礙,便無聲無息地侵入了這身大迦葉肉身,直直擊打在他神識將將凝結起來的菩提心上。

    易天行無喜無火,連眼也未睜一下,眉毛睫毛早已全數脫落,但麵容看上去卻並不古怪,反而露出一絲莊嚴莫名之感。

    佛光從他的頭頂灌了進去,那感覺就如同雪原之上普賢菩薩用第一法身為他灌頂一般,隻是今日感覺較諸當日卻似乎多了幾分凶險——佛光從他的頭頂貫入,沿脖頸而下,隻是蘊集在了他的胸腹處,沒有炸開——便是將他地菩提心溫柔無比地包裹了起來。

    想當初在雪原之上,菩提心初成之時,體內光片化作萬道螢光,將最初的火輪道蓮煉成了回歸初本的清雅菩提心。

    這粒菩提心後來逐漸成長,不知經過諸般諸巧妙遭化,才直至進入大菩薩果位,與他的神識深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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