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彼岸(中)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貓膩 本章:末章 彼岸(中)

    他頭頂地光,體內的光,眼口鼻耳處漏出的光,便是大乘佛光,度眾生之光,滅眾生之光。

    ……

    ……

    “人徒知偽得之中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中有真失。徒知偽是之中有真非,殊不知真是之中有真非。”

    他毫不猶豫,便對於佛祖的是非做出了自己地判定,不論其行是偽是或是真是。在他眼中,皆是真非——說完這句關尹子轉述自老子的道家真言。

    一聲戾嘯,一隻巨鵬破空而至,雙翼一振。,飛至易天行身下,冥間溫度頓高。

    易天行緩緩落入那一大片純純天火構成的羽茸之中,沐於佛光之下,神色莊嚴莫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這天上無天,隻有那個玉盤似的壁障,這地上盡黑地,綿綿黑土無盡頭。荒野片片,上麵萬億腐屍白骨遊魂正在淒愴躲避愈來愈盛地佛光。

    但他依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玉壁頓時高飛而去,地上億鬼不再逃離,顫抖著回望此處。

    ……

    ……

    又一聲厲嘯從化為本初火鳳之態的易朱口中嘯出,熊熊的天火再度燃起,無比鮮紅,頓時將頭頂那道佛光比了下去,卻是無法燒融。小家夥曾是如來的座駕。千世也未曾心甘情願,如今與易天行一道燃燒著,卻是無比興奮。

    易天行微笑著,看著小家夥又變作了一隻鳥,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在省城大學校圓那火熱的生活,隻是今天這鳥卻太凶了些。

    他閉目,赤luo的身軀上火苗大作,父子二人源自劫初的那蓬天火燒了起來,卻不離他的大迦葉肉身。隻是會奇妙的拱了起來,化作了六個紅色的火團。

    火團漸漸凝成一定形狀,小小巧巧地約有半米高。漸漸顯出真身來,卻是個紅做的六個娃兒,那些娃兒頭上梳了三個兒,身上火帶為衣,麵容透亮,唇角含笑,嘻嘻笑著。

    易天行微笑看著身周地火童子,淡淡的佛經之聲並未斷絕。

    “行者係心身內虛空,所謂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色為眾惱,空為無患……”

    禪法要解中行者法門化作清光,護於他的身周,隨著他唇中口鼻咽喉數字出,六個嬉戲著的火童子出現在了易天行的身邊,然後爬到了他的肉身之上,有的童子去捂他地眼睛,有的童子去捂他的鼻子,有的童子去掩他的嘴,更有頑劣的小家夥爬到了他的身體下麵,又有一童子伸手扳開另一童子的火嫩手,伸進他的嘴,看上去無比怪異。

    ………是名初無色。”然後他輕輕閉上雙眼,說道:“閉。”

    閉字出,六火童子渾身熾熱燃燒,閉住了他地眼、耳、鼻、舌、身、意——這便是六戲彌勒真義。

    佛光自歸元寺天降,入其頭頂,卻再也不能其竅而出!

    易天行的肉身開始像一隻皮囊般容納著如大海般無窮無盡的佛光,卻強用六童子閉住了一應外泄之門,片刻之後,肉身便再也禁不住——縱使是大迦葉不腐之軀,又豈能以有盡容無盡?他地身軀漸漸地懲大起來,漸漸發亮起來,變作了一個極肥胖的和尚,但縱是如此,他依然閉目盤膝而坐,隻是渾身顫抖,麵容扭曲,不想而知,正在承受何等程度的痛苦。

    他的腹漸漸隆起,像個南瓜,胸部也漸漸突出,肚臍眼擴張著,赤luo著,佛光在他的身體內衝突著,像個燈籠般,看著無比滑稽荒唐可笑。

    然而冥間眾生無人發笑,知道這位彌勒正在以己身的修為強行容納著佛祖最後的這道光。

    他的身體上已經出現了裂紋,大迦葉不腐之身的複原能力,似乎也不起作用,隻是憑借著易朱的幫助,用生命最初的那火,那生命的火堵截著如來遺下這死亡的光,卻不知能堵久。

    ……

    ……

    冥間眾生皆哀,偏他笑了。

    “在這個我要爆了。”

    易天行想到先前在高台之上誌得意滿時的那句話,不由苦笑,痛極而笑,笑得樂不可支,咧著嘴,嘴卻有個頑童的手臂塞著。像極了人間那尊笑口常開的佛爺,正坐在一隻熊熊燃燒的火鳥之上。

    冥間極遠處,阿彌陀佛現出光佛本像,煌煌然坐於黑土之上。眼瞧著極遠處正在發生的大變故,麵容之中一絲悲戚一絲解脫:“一應皆在佛祖算中,今日始知重開六道輪回是何意義。”

    “若你不知那佛光入冥後會有此後果,為何你一直苦阻此事?”一個聲音在他地身邊響了起來。卻見不到人。

    阿彌陀佛道:“隻是直覺罷了。”

    那聲音又道:“先前你還無比焦急,此時佛光入冥,眼看著冥間眾生不保,為何反而你定下心來?”

    阿彌陀佛道:“急有何用,你將我留在此處……再說,彌勒即便接位,希望他能化解佛祖留下的這場苦厄吧。”話末仍是止不住歎息了一聲。

    但這話,卻無意間揭露出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這阿彌陀佛一直靜坐於此,身旁並無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原來竟是被人困在了此處!

    不知是何許人物。竟能有如此神通。

    “別取笑老頭子我,您乃無量光無量壽之佛,我又如何困得住你。”

    阿彌陀佛微笑,目光漸漸垂下,落在自己如光流一般的衣裳裙沿。

    “老君,若你不想留住我,為何要將腳踩在我地裙上?”

    ……

    ……

    光佛無比巨大。坐於冥間偏遠之地,光佛之裙在那裙邊緣處,有一個小黑點。

    若放大無數倍看去,便能看出那黑點是一雙腳,一雙穿著草鞋的腳,正踩在那。

    腳的主人是一個長著長胡子的糟老頭兒,這老頭兒手拄著隻拐,身上是件破爛衣裳,也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了。與身旁這尊足有數萬高的無量光巨佛比較起來。老頭兒的身段甚至比螻蟻還要弱小一些,但偏生就是這腳踩在裙上,阿彌陀佛便移不動分毫。

    因為他是太上老君。

    阿彌陀佛於天地間擷無量光。與天地同享無量壽,數百年來彈精竭慮,要與這天地間的所謂正氣敵對。

    但那太上老君卻是將己身化於天地之中。

    誰能擺脫天地的束縛?

    或許佛祖能,但他已經不在了。

    ……

    ……

    太上老君輕輕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胡子,偏頭看著身旁這尊大佛,誰知手指輕撚卻是揪落莖須數根,在心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無法將身旁這位佛土之主困住太久,溫言開解道:“你我皆非塵世中人,何須理這塵世之事?”

    阿彌陀佛冷冷道:“你去弄你的無為,我還要憐這冥間眾生。”

    “若不是你施出這些狠辣手段來,那童子隻怕還在人間享他地清福,怎會打開六道輪回?”太上老君歎道:“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我躲這塵世也有數百年,若你當初聽我一勸,如今之事,斷不會如此凶險。”

    “已便如此,便當解決才是。”阿彌陀佛道:“你困我在此,那佛光衝入童子身中,即便他此時已有彌勒之像,奈何卻無如來之能,若我不去,誰能擋住?”

    “你去便能擋住?”太上老君微笑道:“即便擋住又如何?難道還要將這冥間大墳封上無數億萬年?若真如此,倒不如讓如來這光下冥,毀它個幹幹淨淨,落片黑莽莽大地為佳。”

    “你意在何為?”

    “罷罷罷,我不與你講道家清靜,與你講佛門因果,如今你已成佛,本應跳出因果之外,何須再理?”老君悠悠道:“更何況你我不動則己,一動天地不安,看如來五百年前心念一動,便導致今日紛亂之事,你我若再動,不知數百數千年後,又會惹來何等回應。”

    阿彌陀佛默然,似有所動。

    ……

    ……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將腳從身邊的光芒圓潤衣角上挪開,手中拐杖微頓時,身形已飄至半空之中,阿彌陀佛光毫麵容之側。他微眯著眼,看著冥間遠處地景象,緩緩說道:“今世彌勒有此大勇,實在意外。”旋即卻有一絲不屑之意湧上他的麵容:“我向來敬重如來,因其智慧。不料他最後法行卻應了最初我悟的那句話。”

    “以智治國,國之賊也;以智治心,心之賊也。”

    ……

    ……

    阿彌陀佛並無絲毫反應,半晌後忽然問道:“老君你此時在何處?”

    明明太上老君就在他地身旁。但他偏偏要問對方身在何處。

    “我在守在上麵那個丫頭。”太上老君飄浮在阿彌陀佛的光身之外,如一蜉蝣逍遙自在。

    阿彌陀佛微笑道:“果然如此,佛祖煉那火,老君教習那冰,這才合乎自然。”

    太上老君笑著,搖了搖頭:“那玉女與我向無瓜葛,我與如來想法也不一樣,既然清靜無為,劫末寂滅,那何須多行其事?我守著那丫頭。便隻是看著那丫頭。若無數億年之後,劫末到來。你我何需刻意提前或是延後,仍是那個看字,隻須看著便罷了。”

    阿彌陀佛似有所悟,麵色安喜,微微頜首。

    太上老君伸出一根手指,細細翹起,指著那遙遠的雙佛相撞處。淡淡道:“彌勒快撐不住了。”

    易天行確實快撐不住了,大迦葉的肉身永世不腐,卻止不住佛祖遺光毀滅之意,天火橫於身,憑心念化作六童子賊戲彌勒,捂住他地七竅,將佛光全數堵在他的身體之中。

    不過那之後,佛光便在他的身體內蘊積到了某個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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