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洛鈺感到微涼濕潤的風拂過臉龐。

    睜開幹澀的眼，那風是從半掩的鏤空窗扇吹進，她貪婪的吸入這新鮮空氣，帶著輕柔的水汽以及清幽的熏香充滿肺部。

    她舒暢的伸個懶腰，發出滿足的輕哼。

    打量著周圍，這是一間還算寬大的房間，容她一人住下還顯得有餘，牆壁地板幾乎全是木質。空氣彌漫著清幽的香氣，卻是找不到來頭。

    開著的窗外有人在話，洛鈺好奇的走過去，赫然發現她還在昨夜那艘雲船上，隻不過現在並非浮空，而是安靜的停靠在地麵。數十個少年在船下如散沙般分散，也有三五一堆聚在一塊兒討論著什。

    洛鈺猶豫著要不要下去，正思考著，外麵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洛鈺緊抿著嘴唇盯著門口，她感覺那人是來找自己的。

    腳步聲在門前停下，接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葉殷雲走了進來。

    她看見站在窗前的洛鈺愣了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似躲閃的垂下，皺眉不滿的開口。

    “我來看你醒沒醒，醒了就趕緊下船，仙人要帶我們去群仙殿。”

    完就轉身離開，洛鈺剛想開口，卻不知什，隻好揉揉眉心作罷。

    拍拍身上的灰塵，洛鈺看到門旁邊的牆上有一處洗漱的地方，那擺了一盆清水和一盞青色的杯子。洛鈺拿起杯子，發現杯裝著的似乎也是清水，放在鼻下輕嗅，卻散發出一陣清涼的氣味，想來這滿屋的香便是從這傳來的。

    她心的嚐了下，頓時滿口清涼，連同那股清香都留在口中。用水仔細的把臉洗幹淨，打理了一下頭發，就起身準備下船。

    走到門口時，她習慣性的一摸背後，才發現空蕩蕩的。

    忘了，那把劍已經丟了。

    打開門，是一條能容兩人並過的走廊，走廊前端是一處階梯，那是出口。

    她穿過走廊，上了甲板，陽光已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不知道從前方何處刮來的涼風迎麵卷來，扯著她腰間的衣帶一下一下的撲扇。

    “你醒了啊。”

    洛鈺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昨夜那個喚醒她的白衣年輕仙人坐在船邊的扶手上，臉上帶著善意的輕笑。

    洛鈺臉頰微微一紅，低頭為昨夜的事道謝。

    “沒事便好，我們差不多該動身去往群仙殿了，你快些下來吧，”白衣仙人拂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黑發，從雲船上躍下，衣袍在風中發出厚實的嘩嘩聲。

    洛鈺跑著到達船身處的懸梯，從那爬下，仙人已集合帶領著少年們朝群仙殿走去。洛鈺跟在人群後麵，身上的傷感覺好了許多，胸口下方還有點微微作疼，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不適。

    一邊走著，她一邊從人群找熟悉的麵孔，沒什難的，那個女孩在人群十分顯眼，身旁除了那個白衣少年跟著，其他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而那個右手上纏著紗布的少年有些印象，她稍微一回憶，便記起他就是在九曦山下那個自言自語的白衣世家子。

    現在他優哉遊哉的跟在那女孩身後。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吧，直到看見了那些半身藏在雲中的樓閣，洛鈺才算鬆了口氣。在仙人的指引下，眾人來到一處不知多長的索橋旁，那索橋有一大半淹沒在漂流翻卷的雲海，時而顯露時而消失，從雲海中傳來遙遠的如同鷹鳴的尖嘯，好生虛幻。

    仙人首當其衝的走上索橋，那索橋狹的僅能容一人通過，洛鈺看著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能斷開的索橋，腿開始發軟，心髒有力的跳動似乎在抗拒。

    在洛鈺和其他少年猶豫著時，那女孩麵不改色的抬腳踏上索橋，心地扶住鐵鏈，慢慢的朝隱沒在雲海的前方走去。

    白衣少年緊隨其後，接著是那紫衣少年，他甚至都不拉住作為扶手的鐵索，就這樣直直的走上。

    而青色舊衣少年在路過時猶豫了一瞬，依舊抬腳跟上。

    洛鈺見此明白了若是不追上去，隻怕會與仙門擦肩而過，如此一想她深呼吸了幾口，心念叨著為自己打氣的話語，撥開人群朝索橋走去。

    她伸手握住冰涼粗大的鐵索，腿立馬不受控製的打著哆嗦，感覺有氣無力，女孩和那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不斷翻湧的雲流中，洛鈺緊繃著神經邁出第一步。

    “嘩！”索橋就像經受不住水滴重量的長葉一般左右搖晃，洛鈺一個不慎幾乎摔倒，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喊出聲，但那大幅度搖晃的索橋晃暈了她的眼，她緊閉上雙眼，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摔下去。

    等待著索橋緩緩穩定下來，洛鈺才敢把眼睜開。就這樣顫顫巍巍的，她一點一點的嚐試向前挪動，生怕一不心滑到了會從索縫間掉落。好在漫無邊際的雲海掩蓋了下方的深淵，使得她漸漸穩定下來。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還未等她想完，一陣劇烈的晃動差點掀翻了她，身後隨既傳來一道似哭喊的怪叫。洛鈺腦袋嗡的一聲，額頭上湧出細密的冷汗，胸部因急促呼吸而起伏不定。

    僵硬的回頭望去，隻見一位華服少年跪倒在索橋木板上，大張的嘴巴發出“嗤嗤”的氣流爆破音，他瞪得圓鼓鼓的眼睛發出絕望的殘光，就像被拷打許久的犯人。

    洛鈺心頭一緊，想起那些止步於仲山林以下的人，當時她受到那個女孩的幫助才走上來，接著又被白衣仙人的救助才到現在這個地方。當時她曾為無法幫到那些人而感到羞愧，現在，就這樣一走了隻嗎？

    不會的，我不會這樣做的。

    洛鈺壓著心頭的抗拒扶著鐵索往回走，那少年仿佛看見了救命的稻草般發出呼喊。

    “快！快來救我啊！”

    “我知道，你不要晃了。”

    洛鈺緊咬牙關，停下來等待索橋穩定下來，但那已近失態的少年看見洛鈺停下腳步，以為她後悔了，這就像救命之物生生從眼前破碎，他惶恐而激動地大喊：“為什停下了？快來救我啊你這個賤民！”

    洛鈺惱怒的看著那衝她大喊大叫的世家少年，心強壓下厭惡，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她在晃得越來越快的索橋上已近快站不穩了。

    然而那世家子似乎認定了自己無法得救，驚懼之中仿佛失了智，他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

    “別！抓緊鐵索！”洛鈺看見那少年鬆動的手掌，已經預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那少年鬆開了抓住鐵索的手，看著洛鈺慘然一笑。

    晃蕩的索橋讓沒有支持的他失去了平衡，一眨眼，他就從寬大的鐵索縫消失了。

    洛鈺呆愣楞的望著少年跌落的地方，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

    還留在岸邊的數十位少年集體退後數步，本來正躍躍欲試的幾個少年也幹巴巴的咽了咽喉嚨，退了回來。

    洛鈺在雲海中茫然呆住，她難以理解那少年為什會放棄生命，他最後看向自己的那雙眼帶著深切怨恨，為什？

    洛鈺似麻木的轉過身子，雙手毫不鬆懈的緊抓鐵索，不再理會岸上剩餘的少年們就朝著前方走去。腳下晃蕩的索橋漸漸放慢了頻率，她依舊帶著恐懼，但相較剛剛那一瞬間，她心頭突然有股不出的情緒在亂撞。

    茫茫大霧，呼嘯而來不曾停歇的大風，索橋亦是不甘示弱發出一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