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根手指
我們內心的魔鬼將這個世界變成了地獄。
——奧斯卡·王爾德
1
廢舊的工廠廠房門前,路邊停著十幾輛藍白相間的警車,閃爍的警燈和雪白的車燈光束把這個僻靜的地方渲染得有如色彩斑斕的夜市。
廠房內,充斥著臭氣。十幾個人抱頭蹲在地上,旁邊站著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警察。
“你你們是不是黑了良心?”為首的警官,“你們呀,遲早得遭報應!”
他走到一個鏽跡斑斑的鐵桶旁,用伸縮警棍敲了敲桶壁,從麵發出“”的悶聲。
“這都是些什東西?”警官皺了皺眉頭,探頭向桶一看,頓時幹嘔了兩聲,“這惡心的東西,你們讓它回到老百姓的餐桌上,良心給狗吃了嗎?”
“都是飯店用,你們不出去腐敗,又吃不著。”一個瘦子嘟嘟囔囔。
“什呢?”警官瞪了他一眼,“我怎知道我們單位承包出去的食堂不用地溝油?”
省城龍番市秘密開展“打四黑、除四害”行動才一,就發現了這一家生產地溝油的地下窩點。於是連夜實施了抓捕行動,一舉搗毀了這黑心的惡巢。
憑想象,是無法想到那一桶桶泔水是多的惡心,堆在一個密閉的空間散發出來的味道是多的令人作嘔。負責抓捕行動的治安大隊大隊長也是第一次進到這蒼蠅亂飛、汙水橫流的地方,他唯一能想到的詞語就是觸目驚心。
大隊長拿起舀勺舀了一勺泔水,懸空舉起慢慢倒回桶,:“你們自己看,自己看!這能給人吃嗎?要在舊社會,老子就把這東西灌你們嘴。”
一勺泔水倒完了,勺底卻還沉澱著一個黃色的物體。
大隊長仔細望去,感覺似曾相識。
他轉頭問身邊的環保局幹部:“你見過這粗的雞爪子嗎?”
為了掌握更多的刑偵技能,我被下派到北環縣一個刑警中隊鍛煉了一年。刑警生活雖然斑斕,卻也瑣碎。一年的時間,大多是在調解民事糾紛、抓捕盜竊電瓶車嫌疑人、調查夜間搶包案件中度過的。
偶爾也會遇到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兒。比如一個女子和丈夫吵架,被丈夫打了一巴掌,一氣之下來刑警隊報案。我們聽完,這不屬於我們管啊,女子,家庭暴力不是你們刑警管是誰管?難不成是婦聯管?再比如一個男人跑到刑警隊報案自己的老婆被拐賣了,我們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調查完,才發現是原來所謂的“老婆”早就結了婚,原配丈夫找上門來把她給領回家去了。
對法醫專業的熱愛,促使我時常去縣局,參加偶然發生的命案的偵破。一個縣城,一年也就幾起命案,破獲的速度也是非常之快。不過可能是我比較臉黑,剛下派過去沒倆月,北環縣城就發生了一起轟動公安部的命案,好在最後也破獲了。1[1·北環縣的案子,參見蜘蛛著《十宗罪4》。
]
就這樣,結束了一年的基層刑警生涯,我又回到了廳,感覺是又高興又不適應。高興的是,我又可以出勘疑難案件,不用繼續身陷雞毛蒜皮的雜事兒之中了;不適應的是,在刑警隊熬夜是常事,回來後恢複了正常起居,身體反倒不習慣了。
這一夜,我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時,電話鈴應景地響了起來。鈴鐺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這晚,誰啊?你一年不在家,我都不習慣半夜還會有電話鈴了。”
我一把抓起話筒,倒是心跳得有些興奮:“喂,師父?沒事兒,沒睡呢,好,我就到!”
“什案子啊?”上了車,我問,“這急?”
師父看了看我,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半夜三更了還沒睡覺,在幹嗎呢?你不都回來好些了嗎,還勝新婚呢?”
我白了師父一眼,岔開話題:“殺了幾個?”
“沒殺幾個。”師父正色道,“市局治安部門查地溝油的時候,找到一個雞爪子。”
“雞爪子?”我一頭霧水。
“是啊。”師父,“還是油炸的。”
無論我怎詢問,師父總是笑而不語,隨著車子的顛簸,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這處位於市郊的偏僻廠房。
“好大架勢啊。”我。
電視總是會出現一大串警車拉著警笛、閃著警燈呼嘯著去現場的景象。其實那都是導演們的想象而已。如果這大動靜去抓捕犯人,連個老鼠都被嚇跑了。我們出現場有個原則就是不能擾民,所以總是偷偷摸摸地來,偷偷摸摸地回。像這樣大規模的抓捕架勢,確實比較少見。
我們拎著各自的勘查箱,從刑事現場勘查車上跳了下來,突然,不知道從哪跳出來一個拿著麥克風、戴著眼鏡的人:“我是電視台的記者,請問你們是法醫嗎?打擊地溝油也需要法醫來嗎?”
記者的熱情著實讓我嚇了一跳,他把黑乎乎的麥克風使勁兒往我的嘴邊靠。師父打斷了記者連珠炮似的提問,:“嘿,哥們兒,你是想把這玩意兒塞他嘴嗎?”
記者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們也趁此機會,跨進了警戒帶。
廠房內,特警們已經開始對每名犯罪嫌疑人進行搜身、戴銬,準備押解上車。隻有兩名負責人模樣的民警頭對頭地蹲在地上,圍著地上的一個碗,絮絮叨叨。從肩章上看,一個是一級警司,一個是二級警督。
“你看,這有紋理,會不會是指紋啊?”一級警司。
“嗯。”二級警督點了點頭,“這白白的地方,應該是指甲掉了留下的痕跡。”
“你,會不會是雞爪子?”一級警司。
“看樣子還真有些像鹵味店賣的炸雞爪。”二級警督,“就是粗了點兒。”
這兩人討論得正投入,猛一回頭,發現師父帶著我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後,嚇得一個踉蹌:“哎呀媽呀,你們怎走路沒聲音的?你們是幹什的?”
師父笑了笑,拿出現場勘查證晃了晃。
兩名警察站直敬了個禮,:“陳處長好,久仰大名,今第一次見到您。”
“這位是法醫科的秦科長,那位是痕檢科的林濤。”師父介紹道。
我們分別握手。
“什情況?”師父問。
“哦,剛才我們大隊打掉一個製造地溝油的犯罪團夥。”一級警司指著身邊的二級警督,“我們大隊長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泔水桶漂著個東西。”
師父提了下褲腿,蹲在那個放著一根黃油油的東西的碗旁邊,:“就是這玩意兒?”
“我們正在分辨它是人的手指,還是雞爪子。”一級警司害羞地一笑。
“沒分辨清楚就讓我們來?”我嘟囔了一句。
“廢話。”師父,“誰都能分辨出來,要我們法醫做什?”
我撓撓頭,蹲下來,看了看碗的東西。
碗放著一個黃色的柱狀物,我伸出手指比了比,比我的手指細不少。但是仔細看去,這個物體的表麵雖然有明顯的油炸痕跡,但依稀還能看到紋理。物體的中間有兩個明顯的彎曲將其平分成三段,看上去應該是關節。
我從箱子拿出鑷子,夾起物體看了看:“喲,是不好分辨。是人的手指吧,太細了點兒、短了點兒;是雞爪子吧,又粗了點兒。”
師父:“如果是個女人的手指的話,被油炸之後,完全有可能攣縮1[1·攣縮,一般是指有彈性的肌肉組織因為種種原因持續性收縮。在活體上,可能是藥物所致,而在屍體上,也特指一些毀壞性因素導致肌肉失去張力和韌性,收縮、縮、縮短。如在火場中,肌肉受熱收縮。
]到這樣大。”
我聽完頭皮一緊:“油……油炸屍體?”
師父沒有理會我驚恐的表情,:“那,你告訴我,怎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人類的手指?”
我愣了一會兒,等師父回頭盯著我時,才回過神來:“啊?哦,這個,不難吧?dna檢驗啊。”
dna檢驗不僅可以進行同一認定,也可以進行種族鑒定。就連植物也是有其獨特的dna的。
“哦!”兩名警官恍然大悟狀。
“哦什哦,”師父白了他倆一眼,轉頭對我,“做dna?那我還用問你嗎?”
這多人麵前,被師父輕而易舉問倒,實在是一件非常沒麵子的事情。法醫係的學生在學校的學習精力會比較傾向於法醫病理學,一方麵法醫病理學新鮮刺激,另一方麵它也是法醫最為基礎的學科。而分辨種族,則是枯燥無味的法醫人類學的範疇。
我迅速地把腦子有限的法醫人類學知識翻了個遍,沒有找到相關的知識內容。於是,我隻有一臉害羞地搖了搖頭。
師父有些失望,哼了一聲:“平時多看看書吧。可能你覺得一些問題不重要,關鍵時刻就會掉鏈子了。”
師父戴上手套,打開勘查箱,拿出兩把止血鉗,遞給我一把,又拿出一把手術刀柄,裝上了刀片。
師父手起刀落,麻利地在物體的一側割開表麵,露出其下少許紅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韌帶。物體很,且沒法固定,所以對物體表麵軟組織的分離工作,精細度很高,需要極強的耐心和刀功。
師父這個老江湖,都花了半個時,累得滿頭大汗,才把物體的骨頭給剔了出來。
“呼……”師父長籲了一口氣,“好嘛,你們打四黑、除四害,打出了一起慘無人道的命案啊!”
“您的意思……”大隊長,“是人的手指?”
完,大隊長忍不住幹嘔了一下。
師父點點頭,:“指骨是人類擁有的比較有特征性形態的骨骼之一。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指骨骨體變得較短,但是為了手能更加靈活,所以關節麵比較大。這就是標準的人類指骨。”
我用止血鉗夾了夾剔下來的軟組織,很硬。
“我明白了。”我,“軟組織水分丟失得非常厲害,所以會嚴重攣縮,感覺比正常的手指了許多。”
師父點點頭,:“那,通知刑警部門,全員出動。”
我知道師父的意思,油炸屍體,是一種罕見的、極其慘無人道的毀屍手段。現在信息發達,而且外麵全都是記者,這起駭人的案件肯定會見諸明早各大報紙的頭條,勢必引起軒然大波。我們必須要盡快破案。
十分鍾後,廠房的治安警察、特警已押送製造地溝油的犯罪嫌疑人全部離開了,現場進來了更多數量的刑事警察。
數名現場勘查員戴著各色眼罩,在現場尋找一些可疑痕跡。數十名刑警正在廠房的一些角落翻找。師父叉腰站在廠房中央,環視了四周,:“當務之急,有個很艱巨的任務。”
洪亮的聲音在廠房回蕩,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兒,看著師父。
師父咽了口唾沫,:“弟兄們要受苦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把這數十個泔水桶的渣滓全部篩出來。”
大部分的警察都露出了難色。在這個臭氣熏的空間工作,本身就已經夠艱難了,更何況,要從一桶桶散發著惡臭的泔水,把那些令人作嘔的渣滓全部篩出來。這一定是這些刑警這輩子幹的最惡心的一件事情。
就在這時,大寶抱著一個大包袱跑了進來,哼哧哼哧地喘了半。
“那個……師父,你要的東西搞來了。”大寶,“那家醫療用品店的老板硬是被我的踹門聲給吵醒了。”
師父打開包袱,麵是數十件白大褂。師父拎起一件,率先穿上,笑著:“為了你們回家不被老婆嫌棄,我給你們準備了這個。”
在師父的帶領下,數十名刑警開始了艱難的工作。我們將每一個泔水桶都編好號,然後三個人一組,每一組負責一桶泔水。一個人從桶舀出泔水,一個人拿篩子,最後一個人從篩下來的雜質中尋找有沒有可疑的人體組織。師父則在每一組之間徘徊,提供必要的法醫學指導。
泔水一被攪動,氣味更濃烈,很快充斥了整個廠房。有的偵查員忍受不了惡臭,頭伸到一旁吐了起來。不過,吐著吐著,很快,就吐習慣了。
三個時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十幾組人,隻有兩組篩出了可疑的人體組織。一共二十一塊,都切成手機大,有的有骨骼,可以直接確定為人體組織,而有的則隻有油炸得變了形的肌肉組織和脂肪組織,隻有通過dna檢驗才能確定是否為人體組織。
十幾桶泔水在大家的努力下,被挪到了另外十幾個桶,泔水的味道也透過白大褂,牢牢地黏附在衣服上。
我脫去白大褂,嗅了嗅身上。嗅覺仿佛已經麻木了,沒聞到什味道。
有偵查員:“還是送去洗衣店吧,拿回家就別指望上床睡覺了。”
師父沉思了一會兒,:“所有的可疑組織都是從一號桶和十三號桶篩出來的,明這些屍塊拋棄得很集中。我們的任務是連夜做出dna圖譜,而偵查部門的任務是從製造地溝油的犯罪嫌疑人嘴,搞清楚這兩個桶的泔水是從哪收來的。”
偵查員麵露難色:“這個,不容易搞清楚吧?”
師父笑了笑,:“那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我和師父一樣,不擔心偵查員的本事,:“油炸屍體,這該是有多大的仇啊?”
師父想了想,:“我倒覺得不一定。毀屍多見於熟人作案,且犯罪分子是受害者的仇人。這一點不錯。但是很多極端的毀屍案件,反而不一定這簡單。”
我吃了一驚:“不這簡單?總不會是路遇個人,就拖回家殺了,然後慢慢碎屍,再慢慢油炸屍體吧?那是什心理?”
師父不願再教下去,擺擺手:“不正常的心理唄。先不那多,現在什都是在瞎猜,得趕緊想辦法研究屍塊,找出特征,找出被害人的真實身份,才有希望進一步破案。”
我點點頭,不再發問。
師父:“弟兄們要辛苦了,這起案子明早見報後,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今晚咱們多幹點兒活,明掌握的信息更多點兒,才能有底氣。現在,各就各位吧。”
我們拎著二十一個物證袋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滿臉倦色的鄭宏鄭大姐恰巧也來到了廳。“雲泰案”1[1·見《無聲的證詞》一書,“法醫秦明”係列第二季。
]後,鄭大姐就升任了省廳dna實驗室的主任。
“什案子?”鄭大姐問師父,“這緊急?”
“這案子對你來可就有挑戰了。”師父故作輕鬆,“全是油炸的組織,能做出來嗎?”
鄭大姐愣了一下:“油炸的?”
師父默默點頭。
鄭大姐立即精神了許多,奇異的案件趕走了她的瞌睡蟲。她:“我記得好像有文獻報道過此類的案件,我來找找,交給我吧。明上班時間給你們結果。不過,你倆身上是什味兒?”完,她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
“師父,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洗澡睡覺等結果了?”我下意識地又聞了下自己的袖口。這次,我聞見了刺鼻的泔水味兒。
“你想得美!”師父吼了我一聲,轉頭對鄭大姐,“這些可都是寶貝,不能交給你。這樣,給你一個時時間翻文獻、研究方法、做準備工作。然後我再把這些寶貝交給你。”
“為什?”鄭大姐問。
我同樣疑惑,看向師父。
師父對鄭大姐:“你別管了,按我的辦。”完,拉著我,走進了法醫病理實驗室。
師父在實驗台上鋪上一次性台布,然後把臭氣熏的可疑物並列放成一排,拿出解剖器械遞給我,:“我們現在有兩個任務,第一,是剝離組織表麵已經炸熟了的組織,盡量分離出沒有變性的表皮或真皮組織,期待能找到一些表皮上的特征。第二,你知道這些寶貝還有什作用嗎?”
我翻了翻白眼,發現師父正盯著我,又慌忙搖了搖頭。
師父指了指背後書架上的一本書:“自己翻書看。人體每個部位的肌肉組織中肌肉纖維粗細和分布走向都不同。所以我們首先要知道這些組織大概是屬於哪個部位的。”
我恍然大悟,卻又心沒底,於是趕緊拿起那書翻了起來。
剛才在廢舊廠房,嗅覺被衝的臭氣給熏麻痹了,那時候的味道反而沒有現在在這個密閉空間二十一塊“寶貝”散發出的味道重。視覺和嗅覺的雙重刺激,讓我這個不算新兵的法醫的胃都有些翻滾。
“肌肉纖維粗,走向呈八字形,逐層收攏。”我一邊看著組織塊,一邊看著書,,“這些沒有骨頭的屍塊,都來自於臀部。”
“不錯,領悟得挺快。”師父欣慰地,“有骨頭的,要就是手指,要就是腳趾。也就是,這些屍塊來自於臀部和四肢。”
師父頓了頓,歎了口氣,:“可惜啊,沒有發現任何有特征性的組織。”
原定於第二早上召開的專案會,卻因為早晨六點多鍾的一個電話改變了。
師父的電話,意思是他需要參加一個在全國流竄持槍搶劫殺人係列案件的協調會,馬上就要出差,所以這個案件交給我了,並且要求我們限期破案。
“這惡劣的案件也留不住您?”我。
師父笑了笑,:“我去辦的案件更惡劣。”
“那我心沒底啊。”我。
“現在你開車去機場。”師父,“會有人幫你的。”
“機場?”
“不了,我要上飛機了,你記住航班號z9876,到時候就知道了。”
真是莫名其妙,師父這是留什懸念呢?我趕緊打通了林濤的電話,約他在廳見麵,然後穿上警服一起趕往機場接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
清晨的機場出口,並沒有多少人。我和林濤穿著筆挺的警服傻乎乎地站在出口的鐵欄杆外,疑惑地觀察著每一個通過出口的人。我倆的回頭率很高,都是看林濤的,我也習慣了這種和帥哥站在一起的感覺。
“你,會是什人?”我側頭問林濤。
林濤的眼神突然間僵直了。
“喂,和你話呢。”我用肘部戳了一下林濤。林濤沒有回話。
我略感奇怪,順著林濤的眼光向前看去。
遠處是一個美女,齊腰長發,金絲墨鏡,短裙黑絲,身材婀娜,推著一個坐有一位白發老人的輪椅正向我們的方向走來。
“咦?是不是年紀大了?我記得你以前不看美女的。”我嬉笑著,“原來也有能入你法眼的美女。”
“真漂亮。”林濤輕歎道。
“哈哈,你總算找到喜歡的類型了?不容易啊。”我,“要不,我去幫你要她的電話號碼?”
“看什看?”一個個子不高,但很壯實的平頭男猛然推了一把林濤。
林濤怒目圓瞪:“你幹什你?”
眼見衝突就要發生,我趕緊過去拉開兩人,和我一起拉架的還有一個瘦高個兒。
“是你們?”我看清楚了平頭男的容貌,頓時喜出望外,顧不上平頭男怒氣未消,擁抱了他一下。
這個平頭男叫畫龍,而和他一起的瘦高個兒叫包斬,美女是蘇眉,白發老人是梁教授。這四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安部特案組成員,專門偵破性質惡劣、影響重大的殺人案件,四個人威名遠揚。1[1·參見蜘蛛著《十宗罪》係列。
]
我在北環縣下派鍛煉的時候,和特案組合作過一個碎屍案件,對四人的辦案本領佩服不已。
“你師父有事兒,怕你一人搞不定。”梁教授的笑容依舊和藹可親,“而且這案子挺惡劣的。你師父今淩晨給公安部打了報告,白部長通知我們趕過來幫你。”
“再次看到你們,太開心了。”我和他們一一握手。
“心點兒。”畫龍指著林濤,“別打蘇眉主意。”
我哈哈一笑,拉他們坐上商務車,直接趕赴專案組。
“發現的二十一塊可疑組織,全部是人類組織,女性,為同一人所有。”鄭大姐。
我長籲一口氣:“果真是一個人的。”
“秦,”梁教授,“記得上次在北環縣我讓你把那多屍塊拚成一個人嗎?”
我點點頭,:“記得。但是這個不行,因為被油炸過,斷麵變形,不具備拚接的條件了。”
梁教授:“這次簡單。我隻需要知道這些人體軟組織從這個人的哪部分來。”
我暗歎梁教授的想法居然和師父的一樣,真是下專家一家人啊。我:“昨已經研究過了,全部來自於臀部以及手指、腳趾。”
“那,我現在要知道發現這些屍塊來源的泔水桶的泔水,是從哪些地方弄來的。”梁教授摸著下巴的胡楂。
看來特案組在來的飛機上,已經做足了功課。對本案的前期情況,了若指掌。
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特案組,偵查員們有些緊張。主辦偵查員清了清嗓子,:“昨,那個,昨晚上我們就做了相關的工作。據治安部門同事的審訊,這些泔水全部來自於蒼區東北街兩旁的飯店。提供泔水的飯店大約是二十八所,我們正在對每家飯店進行清查。暫時還沒有線索。”
梁教授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幾張照片,是我對二十一塊屍塊逐個進行細目拍照1[1·細目照片是和概貌照片相對而論的,概貌是反映物體大體的照片,而細目則是反映物體上細微特征的照片。在屍檢過程中,對整個屍體或屍體的一個肢體進行拍照的叫作概貌照片;對屍體上的某處損傷、生理特征專門進行拍照的叫細目照片。
]的屍塊照片。他:“秦,你能告訴我,這幾塊屍塊上黏附的黑色物質是什嗎?”
我皺眉看了看,:“哦,我當時也注意到這東西了,還專門在顯微鏡下看了看。是淤泥。”
“你們覺得在飯店收來的剩菜剩飯上怎會沾有淤泥?”梁教授。
偵查員不以為然:“這個,不心黏附的可能性不吧?”
梁教授搖搖頭:“如果是不心黏附,那淤泥現象是偶然現象。但是七八塊屍塊上都黏附,這就不是偶然現象,而是必然現象。”
偵查員一臉疑惑,不再辯駁,都在猜測這個老頭是什意思。
我緊閉雙眼,想了想,:“我知道梁教授的意思了。”
梁教授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哦?那你看。”
“地溝油除了來源於飯店的剩菜剩飯。”我,“我印象中,還有一些犯罪分子,從飯店、居民區的下水道提取上層漂浮的油膩物質,然後和泔水混合,再萃取油品。如果是在下水道弄上來的屍塊,就有可能黏附淤泥。”
梁教授微微點頭:“不錯,就是這個意思。這些屍塊是從下水道弄上來的。”
“真惡心人。”偵查員皺眉,“這些買賣地溝油的人,真不得好死。”
“下麵,大家知道任務了吧。”梁教授,“從犯罪嫌疑人嘴撬出他們從哪個下水道段打撈油膩物質,然後咱們要下去找到更多的屍塊。”
“是啊。”我,“目前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有特征性的人體特征,沒有任何抓手1[1·抓手,行內通用語言,指破案的依據和方法,或指可直接甄別犯罪嫌疑人的重要物證。
]去查找屍源。”
“可是,”專案組長插了話,“這的屍塊,我們的民警怎才能從下水道找出來?”
梁教授笑了笑,:“我開始就急著問秦,屍塊來自屍體的哪部分,就是這個用意。我覺得,大家很快就能找到非常有用的屍塊。”
我豁然開朗:“是啊,這些肉,都是從臀部上割下來的。”
我頓了頓,偵查員一臉疑惑:“然後呢?”
包斬插話:“我們上次辦的一個案子就是,整個骨盆並沒有被破壞。”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骨盆是由骨和雙側髂骨組成的,這三塊骨頭都是骨質堅硬的骨頭,想要破壞骨盆的結構,換句話想把骨盆碎成這樣一塊,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完我拿起屍塊的照片揚了揚。
梁教授接話道:“最關鍵的是,據我了解,對於法醫來,骨盆是最有價值的一個人體結構。對吧,秦?”
我點點頭:“那就等待偵查部門的審訊結果,然後我們該鑽下水道了。”
電視上,經常會看見有人鑽下水道,那幽閉的空間和講話的回音一直讓我倍感興趣,我一直認為,鑽下水道會是一件比較刺激的事情。
審訊的結果不如人意,幾名犯罪嫌疑人沒有交代清楚打撈地溝油的具體位置。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蘇眉:“給我張現場附近的地下管道分布圖,我可以通過審訊結果,用電腦模擬出拋屍可能性最大的位置。”
林濤最先跳了起來,:“我去弄。”
半個時後,蘇眉隨身攜帶的那台奇形怪狀的電腦的顯示屏上,閃出一個黃豆大的紅點。蘇眉:“就這了,試試吧。”
又是林濤最先跳了起來,:“我去準備現場勘查設備。”
某區深處的地下管道口處。
我拿著勘查燈向麵照了照,頓時沒了挑戰的心情,心打起了退堂鼓。我:“太黑了吧,要不,明再下去?”
“白這頭也是這樣黑。”梁教授看破了我的心思,,“時間就是金錢,我給你們兩個時的時間。”
包斬拍了拍我的肩膀,換上高幫膠鞋,率先順著梯子往下爬。我轉頭看看身後的幾名現場勘查員,:“那咱們就開工吧。”
下水道沒有想象中那令人恐怖,在數名警察的頭燈的照射下,猶如白晝。唯獨不舒服的,就是在這個半人高的地方,我們隻有半蹲著往前挪動。撲麵而來的,是令人窒息的惡臭。
我揉了揉鼻子,:“這味兒真不好受,我是個法醫都架不住,你們更受不了吧?”
勘查員們鐵青著臉點頭。
包斬朝幾個方向吸了吸鼻子,指著我們的身後,:“在那個方向。”
我麵露喜色:“他們都你的鼻子比警犬還牛,看來名不虛傳啊。你真的能在惡臭的環境分辨出腐敗屍體的臭味?”
包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推了我一把,:“去你的,你才警犬呢。”
我們艱難地挪了半個多時的路程,我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有千斤重。
終於等到包斬停下來,:“差不多就在附近了,開挖。”
眾勘查員解下縛在背後的鏟子,開始挖掘自己附近的淤泥,汗如雨下,很快空氣中的臭氣就多了一股汗腥味。
半個時後,林濤叫了一聲:“包哥名不虛傳,挖到了。”
林濤把挖到的骨質結構的東西遞給我,我用紗布手套抹去表麵的淤泥,是一根股骨。我把股骨放在自己的褲邊比了比,:“這女的,是個大長腿啊。”
包斬扭頭繼續開挖,:“我們的任務是找到更多的屍塊,尤其是骨盆。”
包斬的嗅覺確實異於常人,我們在他停下來的地方,陸續找到了十多塊骨頭,包括一個女性的骨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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