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扇軍師

    一、跳崖

    嶧縣地處蘇北與魯南的交界處，城南五有一座青檀山，山上有個懸崖叫斷魂崖，皆因經常有人在此跳崖自盡而得名。舊社會底層人的日子過得苦焦，因此想不開尋短見的也大多是一些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窮苦百姓。但世上的事很難清，有個人富甲一方，家有良田千頃，娶了六房姨太太，每過著神仙般的日子，他竟也跑到斷魂崖上跳了崖。

    這人姓江名漢山，外號“江百萬”，還有人叫他“江老摳”，雖然有錢卻很氣。

    江漢山的死在當地引起了不的震動，人們怎也想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會想不開，更讓人蹊蹺的是他也並不曾遇到了什難事，或者並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難事。

    江漢山除了娶有六房姨太太外還有一位正室夫人，這位夫人姓林，她的娘家弟弟叫林中越，雖無功名卻也粗通文墨，二十來歲時因一次偶然的機遇認識了當時的縣令，被其請來做了師爺，這一做就是二十餘年，竟也在衙門立住了腳，別是嶧縣的百姓，就是縣令甚至是上麵來的人也都會給他三分薄麵。

    江漢山死後林師爺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急忙騎了一匹快馬趕到青檀山下的江家村，等來到江家找到姐姐江林氏，卻見姐姐並不十分悲痛，隻是在外人麵前哭一下裝裝樣子。再看那六房姨太太更是離譜，她們甚至連個樣子也不做，正在那吵鬧不休地爭家產。

    江林氏把林師爺拉到自己的密室，然後道：“弟弟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問你。”

    許是師爺這一行幹得久了不知不覺中養成了習慣，他卻反問起姐姐來，：“姐，我姐夫跳崖自盡為何不見你們有絲毫的悲痛之色？”

    江林氏歎了一口氣，：“你姐夫好色成性，雖娶了六房姨太太還不滿足，還在外麵沾花惹草，再加上他做人氣、薄情寡恩，因此在他死後大家都惦記著分家產，誰還來得及悲痛啊？”

    林師爺點點頭，：“原來是這回事，姐有什事要問我？”江林氏看了看弟弟：“縣城醉紅樓你可曾去過？”

    林師爺臉一紅，：“姐，你怎問這個？”

    醉紅樓是縣城最大的一座妓院，麵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漂亮，別是嶧縣人都知道，就是方圓百十的人也大多知道這個所在。林師爺雖然不是一個汙穢不堪的人，但也並不是一個一塵不染的光明君子，私下也曾去過幾次醉紅樓。

    江林氏看弟弟紅了臉心便明白了，又問他道：“醉紅樓有一位阿秀姑娘你可曾認識？”

    林師爺：“認得，倒是見過這位姑娘幾麵，隻是她的身價太高，又聽這位姑娘隻賣藝不賣身，就是與她坐在一起吃上一杯茶也要花上幾十兩銀子，另外她還非常有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每都在門口出一個謎麵，有能猜出謎底者就可以不花一分錢和她見上一麵，怎奈弟一無錢二無才，因此並不曾親近過。”

    江林氏不無醋意地：“這阿秀姑娘一定是醉紅樓的頭牌嘍？”

    林師爺：“是，正是醉紅樓的頭牌。據她今年一十九歲，被賣到醉紅樓也才四年多，聽人這位姑娘的父親曾做過知府，因犯罪被抄了家，她這才墮落紅塵，也是一位苦命女子。”

    江林氏沉默了一會又：“你姐夫跳崖自盡，據我推測是和這位阿秀姑娘有關。”

    林師爺一驚，：“怎，難道連姐姐也不知道我姐夫是因何跳崖的嗎？”

    江林氏頜首，：“正是，不光是我，就是全江家的人也都不知道他具體是因為什跳崖的，隻能推測。”

    “那姐夫在跳崖前有沒有過什，或做了什反常的事？”

    “有，他好像得了什怪病，我也是聽和他關係最好的六姨太太的。”江林氏向林師爺了她所知道的一些情況。

    據她，江漢山在跳崖前似乎是生了一種怪病，他先是不停地外出求醫問藥，但讓人納悶的是他每次外出都是坐在一頂黑轎子，就是在家的時候也是不見任何人，飯菜也是讓下人放在窗口他自己取了吃。跳崖前一晚，六姨太去見他，他也隻對六姨太了一句話，就是悔不該吃阿秀的雞蛋羹，其它的也沒什。當然也許了別的，隻是六姨太沒有告訴她。江林氏向六姨太詢問江漢山是不是有了什怪病，六姨太吞吞吐吐了半才老爺的頭好像禿了，但因為是黑又點著燈沒能看清楚是自己故意剃的還是掉光的。

    林師爺聽了喃喃自語，：“這真是怪事了，前幾任知縣離任也有好幾位是坐在黑轎子走的，似乎也有幾位過不該吃阿秀的雞蛋羹，這到底是怎一回事兒？”

    二、新官

    這幾年嶧縣成了是非之地，三年換了五任知縣，而每一個知縣離任後都無一例外地選擇了隱居或避世，以至於官場上流行了這一句話：“寧肯不要性命，也不做嶧縣縣令。”

    有一個禦史叫沈夢石，前些年因彈劾徐州知府王誌明而一舉成名，最近又因彈劾當朝宰相而惹惱了皇帝，被貶到了嶧縣做了縣令。

    沈夢石在上任之前就有同僚向他提過嶧縣的情況，並建議他去拜訪一下前任縣令徐仁東。徐仁東與沈夢石是同一年中的進士，但關係並不十分密切，聽他在辭了嶧縣縣令後隱居在霧蒙山上，沈夢石上任途中正好從此經過，因此幾番打聽終於找到了他。

    徐仁東一開始隻是躲著沈夢石，後來實在躲不過就把自己關在一頂黑轎子讓人抬著來見他。沈夢石滿團疑雲，不知這位仁兄玩的是哪一出。

    徐仁東坐在黑轎子慢聲道：“沈大人別來無恙，請恕在下不敬之罪，如此來見沈大人實是有難言之隱。”

    沈夢石道：“弟此番被貶去做嶧縣縣令，還請徐兄指教一下弟。”

    徐仁東頓了片刻，：“指教倒談不上，但看在咱們同僚一場的麵上我有幾句良言相勸，此番去做嶧縣縣令一定不要去醉紅樓，也不要去找那的阿秀姑娘，如果迫不得已去了，也一定不要吃她做的雞蛋羹，否則凶多吉少。”

    沈夢石本想再細問，怎奈徐仁東再不肯多，他隻得作罷，當下離開霧蒙山又用了十幾日才來到嶧縣。正式上任的第一他就把林師爺叫到自己的房間，：“林師爺，你可知道縣城有沒有一處叫醉紅樓的處所，那是不是有一個妓院？”

    林師爺一愣，：“是有一個叫醉紅樓的妓院。”

    沈夢石又問道：“那可有一個叫阿秀的姑娘？”

    林師爺奇道：“怎，連大人也認識這位姑娘嗎？”

    沈夢石見他麵色有異，便：“看來果然有這一位姑娘，林師爺是不是知道一些什？”

    為巴結自己的上司，林師爺忙向沈縣令詳細講述了他姐夫江漢山可能因阿秀姑娘跳崖的事，當沈夢石聽完他對江漢山外出求醫坐黑轎子一事很是疑惑，禁不住道：“這真是奇怪了，他們為何都要鑽到黑轎子呢？”

    林師爺：“大人一問我倒想起來了，前幾任縣令離任也好像是坐在一頂黑轎子回去的。”

    沈夢石本來對徐仁東和江漢山坐黑轎子就充滿了疑問，現在聽林師爺這一更加困惑了，他：“林師爺可知這其中的原因嗎？”

    林師爺沉思了一會，：“人不知，但據我推測，這些人或被人毀了容，或得了什怪病見不得人，這才坐在了黑轎子。徐仁東大人離任前倒是問過一件事，他老是掉頭發是不是得什病了，再後來就很難看到他人了，外出也是坐在黑轎子，沒多久就辭官了。”

    沈夢石對掉頭發一事頗感興趣，他：“林師爺可知什病會讓人掉頭發呢？”

    林師爺：“我隻聽有一種病叫鬼剃頭，一夜之間可讓人頭發掉盡，別的就不曾聽了。”

    沈夢石凝神沉思起來，林師爺見了不便打擾起身告辭，沈夢石站起來相送，等到了門口他突然道：“林師爺，明日你帶我去會一會那位阿秀姑娘如何？”

    三、阿秀

    醉紅樓在縣城西的官道邊，是全城最高的建築，門口掛了一排紅燈籠，老遠就能看到。

    和往日一樣，今日醉紅樓門口仍然擠滿了人，大家都是來猜謎的。原來阿秀姑娘除了擅長琴棋書畫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愛好，就是喜歡猜謎，且每都會在門口出一個謎麵，有猜中謎底者不光能夠不花一分錢見上她一麵，還能夠聽她彈琴。如果再聊得投機，她還會作一幅畫相贈，甚至親自下廚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招待。當然猜不出謎底者也會有如此的待遇，不過卻要舍得花錢才行。

    沈夢石在林師爺的陪同下來到醉紅樓，因為他剛剛到任沒有人認識他，所以大家紛紛跟林師爺打招呼，有的：“怎，林師爺也對阿秀姑娘感興趣了，要不要來猜一猜呢？”林師爺搖搖頭，：“在下才疏學淺如何能夠猜出來？”完拉了沈縣令就要進去。

    沈夢石卻擺了擺手，然後走到阿秀姑娘出的謎麵前，隻見門口放了一張木桌，桌子上放了四個粗瓷大碗，第一個碗放了兩個雞蛋黃外加一棵菠菜，第二個碗隻放了一條煮熟的雞蛋白，第三個碗用蘿卜雕了一個屋，屋邊放了一撮雞蛋白，第四個碗最是奇特，竟然是一碗清水上麵漂了一個雞蛋殼。桌邊一張紅紙寫得是提示語：此四物打一首詩，猜出謎底者請直接寫在紙上。

    林師爺見沈縣令看著這些物件在低頭沉思，便把他拉到一邊，：“大人，我看咱們就別猜了，還是直接給她錢吧，正好我身上帶了銀子。”沈夢石一笑，：“給她銀子隻怕不能與這位姑娘深談，你且讓他們取紙筆來。”

    林師爺見他頗有信心猜出，就讓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老鴇王嬤嬤取來紙筆，然後在桌子上鋪展開宣紙，又把毛筆蘸滿了墨遞到沈夢石的手上。

    本來喧嚷不休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大家定睛細看，隻見沈夢石提起筆一揮而就，寫的是杜甫的《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

    一行白鷺上青。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船。

    沈夢石的字剛勁有力，剛一落筆大家便讚歎不止，有人誇：“好字！”有人讚：“高，這首詩正是阿秀姑娘的謎底！”

    王嬤嬤看了那字忙將沈夢石上下打量一番，見他氣宇軒昂，又有林師爺相陪，猜他不是尋常人，便滿臉含笑著道了個萬福，：“這位客官有禮了，敢問尊姓大名，容老婆子去稟告阿秀姑娘相迎。”

    林師爺在一邊道：“這位大人姓沈，你且他猜的對是不對？”

    王嬤嬤道：“老身也是不知，隻有拿去給阿秀姑娘定奪。”當下拿了沈夢石寫的詩急忙跑上樓去。

    沒過多久王嬤嬤就帶著一位姑娘走下樓來，隻見她臉上略施粉黛，柳葉眉、丹鳳眼、嘴而紅潤，如仙下凡一般。眾人一聲驚呼，有幾個眼睛都看直了。

    林師爺趴在沈夢石的耳根悄悄：“大人的麵子好大，我聽阿秀姑娘從不下樓迎人，今兒可是破例了。”沈夢石一笑，並不為意。

    阿秀走到沈夢石麵前深施一禮，：“不知沈大人光臨，女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沈夢石一抱拳，：“阿秀姑娘客氣了。”完便去打量阿秀，誰知阿秀這時候也在打量沈夢石，四目相對兩人不覺同時一驚，都有似曾相識之感，但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林師爺看得仔細，他：“怎，原來二位早就認識不成？”

    阿秀麵色一紅，：“沈大人乃是貴人，女子隻是一個青樓女子，又如何認得沈大人呢？”

    林師爺“”笑道：“阿秀姑娘下樓相迎，肯定是沈大人猜中了謎底，這真是才子遇佳人，想必又會演繹出一段佳話了。”

    阿秀的臉色更紅了，他衝著林師爺施了一禮，：“林師爺笑了，沈大人不光猜中了女子的謎底，且寫得一手好字，實是讓人欽佩，確實算得上是一位才子，隻是女子貌陋才疏，倒讓林師爺和沈大人見笑了。”

    王嬤嬤見他們得投機，便：“就別在這站著了，沈大人快請樓上喝茶。完讓出身子請沈夢石上樓。

    林師爺跟在沈夢石後麵也想上去，王嬤嬤卻用眼神製止了他。等沈夢石和阿秀都上了樓，王嬤嬤這才道：“林師爺好不知趣，你若上去豈不壞了好事？”

    其實林師爺跟在後麵並不是有什非份之想，實是不放心沈縣令，見王嬤嬤如此隻得作罷。王嬤嬤道：“我看這個沈大人便是新來的縣令吧？”林師爺一愣，：“你如何知道？”王嬤嬤：“新縣令沒來大家便都知道他姓沈了，又有你這位師爺相陪，不是他又會是何人呢？”

    林師爺見瞞不住隻好笑道：“你好聰明。”

    王嬤嬤道：“咱醉紅樓新來一位阿紅姑娘，今日正好得閑，人長得和阿秀姑娘差不多，我介紹林師爺認識一下如何？”林師爺本有此意，便半推半就著去了阿紅的房間。到那一看這位阿紅姑娘人長得卻也是不差，隻是風騷無比，和阿秀姑娘沒得比，見了林師爺上前就抱，弄得林師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邊沈夢石和阿秀姑娘卻規矩得很，進了房間阿秀姑娘給他泡了一杯茶，：“沈大人，隻怕你來並不是隻為了猜一猜女子的謎語吧？”

    沈夢石道：“讓阿秀姑娘中了，我來確有一事相求。”

    阿秀道：“果然讓我猜中了，你便是新來的縣令沈夢石沈大人吧？”

    沈夢石也不隱瞞，他道：“正是。”

    阿秀看了他片刻，眼神無比地複雜，然後她歎了一口氣：“你是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