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宮四處布置起了燈籠，臘月二十四, 過年的氣氛已經越來越濃厚了。

    今日朝會上, 趙長寧進言的《吏法新編》得到了皇帝的稱讚。因此下朝之後, 不少大人就笑著同趙長寧拱手：“趙大人年輕有為啊。”

    長寧隻是微笑迎合。同章首輔的門生一行人往崇文門走去。今日宮中設宴，宴請群臣, 這次宴席之後就要準備過年了。

    同僚們都往前走, 長寧就站在了門口，雪被純白, 淡淡日光下升起團團雪氣，北風又寒, 吹得人袍帶獵獵飛舞。

    上次崇文門宴請的時候是太子的生辰，朱明熾和魏頤比武, 她和朱明熙對飲談下。那時候她還滿腔的抱負, 官途未知而坦蕩。

    現在她是位高權重的大理寺少卿，朱明熾成了權傾下的皇帝。隻是心境卻不再單純了。

    崇文門宴請百官，往是鳳華閣，是宮中女眷們進宴席的地方。

    長寧進崇文門的時候正好太後的轎攆經過，見她的背影眼熟，就抬手叫轎子停，喚了一聲：“前頭可是趙大人？”

    長寧回頭見是太後的轎攆，眾星捧月的, 立刻下跪請安，太後叫人扶他：“快起快起，你與哀家有恩, 不要多禮。”

    長寧聽到這嘴角微動，太後娘娘當真是可愛，當**她竟然記了這久。

    正好朱明熾聽母後過來，便出來迎接。他背手大步走出來，文武百官如潮跪了一地，伏首喊吾皇萬歲。

    朱明熾看了正跪的少卿大人一眼。

    有恩？母後當真是單純，這人當年沒差點殺了他。

    “平身。”他的聲音十分渾厚，太後下轎攆來，他便伸手去扶，“外頭風大，您先往坐。”

    太後卻對長寧念念不舍：“把趙大人也叫到頭陪哀家話吧。”

    朱明熾就對趙長寧微微一招手。長寧領命，收攏衣擺跟在太後身邊進了鳳華閣。頭朱明熾已經扶太後坐下了，旁還有兩個宮女一左一右給太後揉肩背。太後招手讓長寧也坐下，了會兒話後，笑眯眯地問道：“我記得趙大人似乎還未成親？”

    長寧道：“原山東老家有個表妹定親，不過後來退了。微臣忙於朝務，就未曾再親事了。”

    太後聽了又笑道：“趙大人年輕有為，便是為國為民也要注意自己的私事。沒有個內人給你打理家務，總是不好的。”她老人家似乎起了興致，對身邊的宋嬤嬤，“我記得去年為常國公的世子相看媳婦，特別製了一本冊子的，你去拿來給趙大人看看，看哪家的姑娘入得了他的眼，今兒我便做主，懿旨賜婚一回。”

    長寧聽到這還未等話，朱明熾就目光一閃，笑道：“您還當真是起了做媒的癮，她的親事自有她的父母思量，若是您指的她不滿意，卻也不好直，豈不是為難了她。”

    太後一想的確也是這個道理，如果她指了哪個姑娘覺得好，人家趙大人覺得不好，恐怕也是不好跟她的。才擺手作罷：“既然如此，趙大人且吃著茶吧。”完叫人，“把哀家的茶點送一份給趙大人。”

    趙長寧才從鳳華閣退出來，外頭已經有章首輔的門生，吏部郎中徐有泉等著他，見趙長寧出來，他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想不到少宜兄竟然連太後都相熟，果真年輕有為！”

    “不過是早年太後曾托我辦過事，卻談不上相熟。”長寧自然地與他話，一邊朝著崇文門走去。

    徐有泉不過是來拐他過去喝酒的，笑道：“不這個！你快過來同我們多喝幾杯酒才是正經。”

    章首輔派係的人都跟她很親近。

    長寧笑著推辭：“我不勝酒力，怕掃了大家的興致。”但官場上的奉承往來，長寧又不會拒絕，喝幾杯也是無妨的。

    朱明熾自隔扇的雕花看出去，自然看得二人親昵地離開了，他靜靜看了眼就回過頭。

    旁邊太後歎了句：“皇帝不要我管臣子的親事，但皇帝的事，我卻是要過問一二的。”

    朱明熾道：“您跟著兒子辛苦這些年，如今成了太後自該享清福了，兒子的事自己心都有數，您不用操心。”

    太後卻悠悠歎了口氣：“朝政哀家自然不會管，隻是這皇嗣一事，我卻是一定要過問的。你現在膝下無子，我如何能放心得下。若是母後選的那些人你不喜歡，自個兒尋了你喜歡的收用便是，後宮妃位多懸，添一些新人也無妨。”

    朱明熾仰靠在椅子上，卻是一笑：“子嗣的事兒子心有數，母後盡管放心。兒子估計著沒個兩年，就能給你抱個大胖孫子了。”

    他想著自己耕得勤，總有長寧會有孕的。畢竟許太醫告訴過他，長寧雖然有些宮寒的毛病，生養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朱明熾如此言之鑿鑿，太後還能什。別的她不管了，她就是眼饞大胖子，前幾日榮國公老夫人抱著孫子進宮來看她，她抱著真是愛不釋手，這要不是榮國公老夫人的愛孫，她真想留在自己身邊養幾日。

    別人酒過三巡，長寧喝了兩杯酒，頭腦微熱。再看到酒送過來，便擺手不肯再喝了。

    她的手不動聲色地輕輕按了按腹部，她既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要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該怎辦。但如果想要孩子的話，應該不能喝太多酒的。同僚覺得不過癮，意欲再灌她。她幹脆推自己頭暈，去外麵走走。

    冷風一吹果然渾身熱散去，反倒是有絲冷意了。

    長寧走出回廊，仰頭看了看空。

    “趙大人？”她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回頭一看，卻是穿著綢襖，一群宮人簇擁的朱明謙。他剛抽長出單薄的少年身形，俊秀的臉帶著微笑，似乎有些驚喜，“你怎在此處，我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自從長寧任大理寺丞之後，就不再任朱明謙的老師了，轉而由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帶他讀書。

    “裕王殿下。”長寧給他行禮，看著他淡笑道，“多日不見，殿下似乎長高了。”

    “隻是長了兩寸餘而已，跟皇兄比起來還不算高呢。”朱明謙臉色微紅，“我許久沒見大人，大人能不能陪我賞雪……”

    這有什不可以的，正好還能有個由頭不進去了。長寧陪著朱明謙走在回廊上，宮人遠遠地隔了一截，長寧突然聽到朱明謙：“以前每年過節的時候，四哥就會讓人在我宮裝飾花燈，讓我看著玩。”他，“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長寧低聲：“殿下還是不要這些的好。”他一個王爺，沒有權力沒有生母，榮辱富貴都是朱明熾一句話的事，他不該這些的。

    朱明謙卻不甚在意：“我知道趙大人不會告訴別人的，當年四哥在的時候，對大人是極好的。”

    趙長寧隻是淡笑未曾話，人心總是會變的。太子變了，她也變了。

    朱明謙側頭看了看她的神情，眼神不明。

    這時候有太監來通傳，朱明熾宣她過去覲見。

    長寧跟著太監到了乾清宮外，她不覺又將手輕輕放在腹部。不知道想了什，定了心神進去。

    朱明熾在麵同喬伯山對飲，喝了不少酒。喬伯山惦記剛生產完的妻兒和新生的孩子，跟朱明熾告辭：“微臣當真不能陪您喝下去了……”

    回頭看到太監領趙長寧進來，還有點高興，情敵來頂替他繼續被皇上灌酒了。

    朱明熾那個酒量，開玩笑，那可是軍營一壇一壇地灌出來的。

    最好能把他趙長寧灌得找不著北，看他還玩不玩風雅公子那一套。他笑眯眯地：“趙大人來得正好，皇上缺個陪酒的。”

    他拱手告辭，長寧一步步走過去，看著朱明熾道：“陛下怎喝這多？”

    朱明熾微抬起頭，見是她來了就笑了聲。抬起酒壺灌了自己一大口，抓過長寧的衣襟讓她倒躺在自己懷，然後握住她的下巴，一邊吻她一邊要度酒給她喝。

    他撒酒瘋呢！長寧不禁掙紮，避開他要喂自己酒的嘴唇，她不能喝酒的！

    但她這個舉動卻讓朱明熾誤會了，酒咽下去，放開她一些，睜開眼睛看著她：“今怎了？”

    “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長寧狼狽地擦了擦嘴角，口舌火辣辣的。

    朱明熾卻笑了，低沉道：“朕見你就是太清醒了。乖，你喝了這酒，今也不走了，陪朕宿乾清宮。”

    他又要再喂，手扣著她的後頸低下頭。長寧又躲避他的口舌，朱明熾以為她是不願意跟自己親近，有了些怒意，再度放開她，淡淡地：“朕今日看到你與徐有泉二人勾肩搭背，倒是得高興。你莫不是有些喜歡他，連朕的親近都要拒絕了？”

    長寧聽了有些無奈，朱明熾這個人占有欲真的太強了，她跟同僚親近很正常好嗎，大家都沒有什齷蹉心思，就是勾肩搭背也是純潔的勾肩搭背。此人既強勢又心眼，什時候惹他生氣都不知道。

    “我與他認識不足半月，何來的喜歡！”她。

    朱明熾就是不喜歡，趙長寧對她的同僚，對她的愛慕者都溫柔得很，讓人家如沐春風，對她動些歪心思。對他呢，趙長寧就是冬的寒冰，沒什溫情，不怪他占有欲強，他恨不得將這個人禁錮起來，別對著別人笑。

    “那你為何拒絕朕？”朱明熾低聲問。

    長寧微微歎氣，湊上去親了他的嘴角一口，緩和道：“如此陛下可滿意了？”

    不就是要親嗎，那親就是了。

    她跪上前一步，抱住這個人的脖頸，又在他的嘴唇正中親了一下，察覺到身下健碩的身體僵硬了，她猶豫片刻，才撬開朱明熾的嘴唇，試探地往麵伸了一點舌尖。就這樣，她被男人突然撲在羅漢床上，然後吻她，察覺到他的手往她的腰間探去，她又想起了什，立刻抓住他的手：“不行，不能……”

    朱明熾叫她撩撥得火熱，她又不行。他緩緩放開她，犀利的目光看著她問：“你究竟怎了？”

    他會不會懷疑？他如此敏銳的人，如果破綻太多他肯定會察覺到不對的。

    “不舒服罷了。”長寧別過頭，她知道怎安慰他。她將頭靠著他寬闊的肩，閉上眼睛，“陛下，我想休息會兒。”

    對於趙長寧主動的親近，朱明熾還是很受用的，畢竟她很少這親近自己。他身體略放低了一些，讓她靠得更舒服。方才高漲的也不理會了，就這靜謐了片刻，朱明熾突然問她：“長寧，你想成親嗎？”他補了一句，“無論娶嫁。”

    長寧想了想搖頭：“暫時沒這個想法。”

    朱明熾想起今太後想給她指婚的事，他：“你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夫妻情誼了。”他摸著長寧光滑的鬢發，“除非是朕給你。所以，別想著成親的事，就是你想娶個女子也不行。”

    長寧眼睛都沒有睜開，淡淡地嗯了一聲。

    朱明熾又親了她的額頭一下：“累了就睡吧，朕不為難你。”

    長寧卻又輕聲道：“陛下……”盯著他身上袞服日月山河的紋路，她問，“您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倘若我要是真的有孕，你打算如何安置？”

    朱明熾笑道：“自然不能放任你在外麵了。你要是有了孩子，得到朕身邊來才行，否則孩子的出身怎，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他刮長寧秀氣的鼻子，“想這多做什，不是累了嗎，好生歇息吧。”

    長寧聽到這卻是渾身發冷，果然如此！他後宮三千佳麗，難不成她跟那些人養在一起？等帝王另結新歡，等色衰而愛馳，那時候她就變成了宮中無數女子中的一個。這樣的人她不認識，她一步步走到今，絕不是等這種結局。

    她再度閉上了眼睛，聽到外頭有人通傳：“陛下，貴妃娘娘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