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冒下之大不韙者，不是梟雄，也是瘋子。

    當今東瀛，織田信長獨占一大半，戰國時代東瀛正規軍隊總數不過數十萬，而織田信長麾下卻獨占十五萬之多，德川家康六萬左右，餘下大名不過一兩萬。織田信長以一己之力抗衡其他諸侯，其勢力之雄厚，駭人聽聞。

    麾下柴田勝家、羽柴秀吉、明智光秀、前田利家等等數百人，皆是日後以一己之力攪動風雲，身具梟雄筋骨的人物。其在當時的東瀛，無不是一等一的好手。

    中原貞觀年間，唐太宗看新科進士們從端門列隊而出時發出感歎，“下英才已經入我彀中矣。”

    而如今，織田信長在東瀛同樣將這一點做到。亂世出英雄，抑或者是梟雄。織田信長在東瀛便是這梟雄人物。麾下兵士如雲，高手如雨。便是輕喝一聲，整個東瀛都要抖三抖。

    如今，織田信長駐紮在本能寺，召集手下好手，萬名士兵將京都重重圍守。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任誰也不敢輕捋虎須。誰知今日，竟有一人，想學那古今流傳的刺客佳話，夜刺織田信長。

    是的，刺客！猿飛佐助就是這想的，他心中有怒火，但觀察敵人的情況是一種基本的素養。於是他抬頭看。在這樣一個酷暑的晚上，就是蟲兒的聲音也漸漸的低落的晚上。一個身著布衣，穿著草鞋的高大年輕人出現在他的麵前。

    那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他有著富士神山上的雪一般白的發絲，晶瑩透亮，根根宛如冰玉抽出的新芽。他有著蒼鬆一般筆挺的身形，仿佛屹立在懸崖峭壁，任憑那風怎吹刮，也無法撼動他的筋骨，讓他為之低眉折腰。他有著活潑的神情，桃花眼似笑非笑，桀驁翹起的薄唇，微微的抿著，卻將他骨子那份不平凡展露無異。年輕的臉上，透著一種低垂的暮色，雙眼卻燦爛如漫星辰，生機昂揚。

    他的布衣簡陋，布褲襤褸，草鞋粗陋，他看上去與這街麵上任何來往的行人沒有不同。然而你在瞧見他的第一眼，就絕不會將他和任何人混淆在一起。

    這樣一個年輕的刺客。他就帶著他那在街邊作坊可以買到的鐵劍，突兀的出現在他麵前，出這樣一番話。

    “在下，宮本武藏，特來討教織田信長麾下的高手。”

    猿飛佐助看到那年輕人的視線掃視過他們，有些微微的冰冷，銳利和桀驁。就如同他骨子透出的那一份桀驁一般，刺得人眼痛。他就這輕言細語的，出那近乎找死一般的話。

    “你是來尋死的嗎？”猿飛佐助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心中歎息，這又是一個聽到那街麵上的流言，頭腦一熱，就要奉行胸中的武道的年輕人。這樣的年輕人，他最近看的太多了。

    年輕人總是熱血而激情的，他們的世界觀有黑白，卻沒有灰。認定的事，那就是以生死去許諾。然而往往他們的以死直諫卻隻能換回幾聲歎息。除此之外，任何改變都沒有了。人們歎息少年人的莽直，卻忘了，那些隻能看到黑白的人，他們看這世界卻更加清楚明白。

    “你回去吧。若是你現在回去，我會當做從未見過你。”

    猿飛佐助看到年輕人的神情一怔愣，忽的露出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太過於古怪，讓他總有種不出的感覺。

    “想不到，織田信長手下還有你這樣心慈手軟的人。”

    “你……”猿飛佐助有一種好心喂給狗的感覺，他心底一股怒火升起，卻強壓著，“年輕人，我不論你聽到了什，又或者抱有怎樣的決心。但是，你此刻最好還是離開，因為你的努力無法改變什。”

    “哈哈哈。”仇極忽然鼓掌，“有意思，有意思的很。織田信長手下還有你這樣的人！我聽他被稱為第六魔王，以往隻當他手下都是些殘暴之輩。想不到，還有你這樣軟弱的人物。”

    “年輕人，我看你最多不過十多歲。日後還有大好的年華，為何要冒險刺殺信長。白白的丟失性命，你覺得值得嗎？”猿飛佐助已有三十，他對年輕人有些愛才之心，他想要勸退眼前的年輕人。

    猿飛佐助身後的人，瞧他的眼神已經有些奇怪了。這樣勸敵人退去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若不是眼前的年輕人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他們或許就會認為猿飛佐助與這年輕人之間有某種關係。

    仇極未曾想到，這一次會碰到這樣的好心人。一時間，他宛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廢話少，你若是怕了，就離開，找其他人來。”

    猿飛佐助身後的將士們忍不住了，一人上前一步：“大人，讓我來教訓這個不知高地厚的子。”猿飛佐助揮揮手，眼前這氣質清澈的年輕人，是他這些年僅見，在這年輕人身上，他找到了意念精純的影子。

    這就是所謂的赤子之心嗎？定於一心，能夠與武道一途慷慨激昂，載歌載舞？

    猿飛佐助歎息一聲，他緩緩的拔出刀。他身後的將士已經有些不滿了，他若是再拖下去，或許今日回去，就會得到上官的耳提麵命。他歎息一聲，“看來你今日是不願退去了。既然這樣，就由我猿飛佐助結束你年輕而可悲的生命吧！”

    他終於抽出刀握在手中，他不願一個這樣的年輕人死在別人手中。他是上忍，正是年富力強的時期。他曾一刀劈開奔牛，直到奔牛跑出數十步，才豁然肢解，他相信，若是由他動刀，絕不會有一絲痛苦。這是他唯一能夠為眼前年輕人做的事了。

    夏季總是風雨無常，忽的，空中驟雨打下，狂風吹刮，一眨眼就劈啪啦的下了一地。仇極抬頭瞧上的風雨，嘴角露出些許笑意。這樣的風雨夜，一些隱秘的活動越發的不可察覺。

    猿飛佐助也抬頭望著，忽的驚雷將空照亮，四周明晃晃的熾白。他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氣，也是蒼對這將死的赤子之心的歎息嗎？若是如此，有蒼為你慟哭，也絕不埋沒你了。

    “來吧！”他大喊一聲，手持武士刀衝入雨幕。閃動的雷光下，那一刀帶著無匹的刺穿意誌，將那雨幕也刺破。豆大的雨珠被迅猛的力道牽引，隨著刀刃飛卷，漩渦一般，將方圓數尺的雨都吸進去一般，形成罕見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