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父親微微一笑，吩咐母親先把緊挨著太師椅擺放的高方桌收拾利索擦洗幹淨了，兩人把它抬到院子中央，南邊正對院門口，北邊正對外間屋門。

    父親讓母親去把院門關嚴了。自己又進到間屋，打開他那個墨漆櫃子，從麵翻出一塊黃綢緞布，抖開一看，比方桌麵稍大一點，上麵用五彩線繡了些奇形怪狀的文字和符號，正中間是一黑一白兩個魚樣的東西拚成的一圓形；還有一件灰藍色粗布長袍，一頂像是古裝戲公子秀才穿戴的方形藍帽，帽子前麵正中間鑲嵌著一大人大拇指頭肚兒大的正方形藍黑色玻璃塊，後邊一左一右耷拉下兩條細長的布帶子。

    父親先把綢緞布在方桌麵上鋪平了，有圖案的一麵向外，又找出二個銅鑄鍍鋅的香爐子和一大八帶鐵燭台的九根紅蠟燭來。先把香爐擺在桌麵的南側正中，靠東麵的香爐麵點上三柱香柱，靠西麵的香爐麵點上四柱香柱；再把八根蠟燭連同燭台一起均勻擺放在桌麵的四邊上，使每一邊都有三根蠟燭，把那根大蠟燭擺在桌麵的正中央，都點燃了。

    那時候缺魚少肉，父親讓母親湊合包了十多個白菜素餡餃子煮熟了分盛在六個碗，連同六雙筷子一塊擺在兩個香爐子北邊。雖然是素餡餃子，但也看得我隻流口水。但我的年紀也知道那是要用來派大用場的，所以忍住了沒吭聲。

    忙完了這些，父親又把那些黃表紙、筆、紅墨水還有那本書拿出來，照著那本書在幾張紙上畫了一些符號，還在其中的兩張紙上用正楷寫了一些字（後來從母親那兒得知那是我和那個哥哥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弄完這些，父親抬頭一看，已經快到夜十點了。父親讓母親找出五床舊的厚床單來，後來實在找不夠了，就把床上鋪的先扯下來，把前後四個窗戶和外屋門口的玻璃都掩掩實實地捂上。列位了，你不會用窗簾嗎？那個時候窮啊，買布還得用布票，過年新衣服還穿不起呢，農村人哪有那多講究，也沒那閑錢專門扯些布來做窗簾。

    父親看看四個窗戶都捂掩實了，找來臉盆從水缸舀出一些清水，洗了下手，擦幹了，把那灰藍色長袍和方帽穿戴起來。我拿眼一看，好懸沒笑出聲來，這活脫脫就是戲台子上唱古戲的秀才啊，可看著父親一臉莊嚴肅穆的表情，我沒敢樂。

    父親吩咐母親把燈熄了，讓我們倆呆在間別出來，別往外邊看，也別大聲話，就帶了那些紙符轉身往院子走。剛到屋門口又轉身回來，苦笑了一下，“瞧我這記性，把最重要的家夥事兒給忘了。”父親來到間，又在那個黑櫃子一陣翻騰，找出一把白色的馬尾拂塵，拿在手往外走，我一看，除了沒有白眉毛白胡子，父親又變成了戲台子上挨批鬥的道士了。

    父親把剛才的話又囑咐了我們一遍，讓母親把外屋門從麵鎖上，拿床單掛掩實了，就轉身到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