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麵皮並不好卸。
且就方卿言剛才的反應來看,穆典可直覺自己還是不要在她麵前露真容的好。
“民婦此次入京,是個人行事,不願牽扯到夫家,故不能夠以真容示人,還請娘娘體諒則個。”
“不見真容,你如何自證身份?”方卿言抻背往後仰了仰,恢複端坐之姿,眉宇間冰雪自持,仿佛剛才一瞬間的神色崩裂隻是穆典可的錯覺。
“娘娘需要民婦如何自證?”
方卿言不再說話,掏出一方棉帕細細擦拭手指。
對於穆典可,她所知並不多。無非此女容貌肖柳青蕪,總氣方顯,嫁了容謙兒夢寐不得的人……
想到容謙兒,她倒想起來一件事可斷眼前人真偽。
“我記得四小姐當年入京,於灑金街上遇刺,阿顯曾去探望,隨行兩名侍衛是何形容,高矮胖瘦,四小姐可還有印象?”
“娘娘許是記岔了。”穆典可笑道,“大將軍當日並沒有帶侍衛,倒是有一名戴冥籬的女子同行,後來才知是容家的九小姐。容小姐聰慧博聞,令民婦十分欽佩,初次相見,言談甚歡。倒是大將軍看不上女兒家談話,嫌民婦所言乃是奇技淫巧,難上台麵。”
與容謙兒所言正合。
隻不過穆典可漏掉一些細節。譬如罵方顯是“三季人”,遭他斥“奇技淫巧”之後,回懟得他啞口無言……除了正主,不會有人刻意將這些話昧下,反會為了為了博取對方的信任,說得越詳盡越好,
方卿言對穆典可的身份不再存疑,神色稍和緩,問道,“你去留閑院見過容四叔了嗎?”
“尚未。”穆典可說道,“字箋是從方大將軍那得來的。”
方卿言眼睫閃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默有頃,道,“容四叔自揚州返京當天,中書省便下令上門拿人了。與阿顯匆匆一見,諸般事難以盡交代。如此情形下,四叔還記得為四小姐留箋一封。”
穆典可心中微凜,不卑不亢道:“我與方遠乃是生死之交。昔日他受囚於明宮,容相也曾請我幫忙營救過。方遠的事情,尤其性命攸關事,娘娘可如容相一般信任民婦。”
方卿言略感意外。
眼前女子談吐舉止與傳聞中的大不一樣。
倒確確實實是常家人的做派。
“你和方遠是怎認識的?”方卿言繼續垂頭染指甲,對穆典可的回避有些不悅。
“算是不打不相識。”穆典可說道,“他投我以嗟來之食,我把食物砸還給他,後來他向我道歉,單獨請我吃了一頓宴席。我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便答應做了他的琴童,給他煮茶溫酒,抄錄琴譜,他給我工錢。”
往事經年,想起來如隔了數重山般遙遠。
“就這些?”方卿言意猶未盡般,又補了句,“你氣性還挺大。”
穆典可笑了笑。
她倒沒想到,方卿言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大抵豪門貴女,一生宥於一個地方,外麵的人事跌宕,對她們總是新奇的罷。
便接著說了下去,“君與這個人,都說他溫柔,其實骨子疏淡得很。也許初見麵我讓他高看了一眼,他倒肯為我破一些例。他教我讀書、彈琴,為我殺過一個有狎童癖好的左燕貴族。有時會給我送藥,腿斷時,也端過茶,倒過水……但即便沒有後來這些,他在我餓了兩天兩夜之後,請我吃的那頓飯,已足以令我為他進京走一趟了。”
方卿言初知穆典可時,她已在常千佛的庇護之下。
她一直覺得,這是一個被偏愛的女子,有美貌,有自由,最重要是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卻不想,這份幸運背後,還有一段重生前的痛苦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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