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我隻活到那個時候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豆子 本章:第五十九章:我隻活到那個時候

    牢獄的鐵窗隻有一個小口子,高晉每天都從那個細小的縫隙看外麵的天,有時灰蒙蒙的,有時萬無雲藍個瑩瑩的。每天為他送飯的小獄警都會和他聊上幾句,這也是他唯一和人說話的機會。

    這天小獄警遞給他幾張紙和一支筆,他靜靜看著紙筆不發一言,最後擺了擺手。小獄警說:“留點什吧,給家人。”

    “前三十年說過太多的話了,不說了。”高晉說。

    “那你可以把你的事告訴我嗎?”小獄警問。

    “這個故事很長。”

    小獄警站在原地沒有動,高晉望了望他,轉頭看了看鐵窗外的光。

    有人說,人是有命理的。高晉在兒時不知何意,隻知小鎮上的人私下說:“老張頭兒殺伐太重,到了孫子輩兒壓不住,遭了反噬。等著看吧,不會有好下場的。”

    壓不住也要壓,這是姥爺對高晉母親說的。而高晉從有印象起,見父母的次數隻能以兩年一次的頻率疊加,這是有跡可循的,因為高晉打小兒就落下了喝熟牛奶的習慣。

    高母生他時早產,未出月子就趕回了部隊,自那以後他隻能靠喝牛奶長大。鎮子有養牛的,姥爺找了一家以一些日用品和零食換每日新鮮牛奶,例如大白兔奶糖,麥乳精,巧克力,蘋果橘子,搪瓷盤,熱水壺等等。切莫小看這些物件,八幾年的邊境線上絕對是稀罕物,稀罕到高晉四五歲時用一塊大白兔換了一把逼真至極的木頭手槍;那可是當時所有男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槍托下拴一塊紅布做穗子,別在腰走起路像電影的李向陽。

    在農村,物比錢管用。

    姥爺一手抱著高晉,一手拎著村民送來的一暖壺生牛奶,咕嘟咕嘟往小鍋倒,熬到剩下半暖壺時才肯把鍋子從灶台上拿下來,算是幼年高晉一天的嚼穀了。

    五歲時,高晉問姥爺:“為什要熬奶呢?”

    姥爺答:“濃縮的都是精華呀,沒喝過骨頭湯嗎?熬出來的都是好東西,有營養!”

    高晉眨巴眨巴眼睛:“那為什不把骨頭和奶一起熬?”

    姥爺一愣,拍了下光亮的腦袋:“對呀,我怎沒想出來呢,到底是我孫子,腦袋夠使!”

    聽姥爺說,在此以前除了喝奶長大的那段日子,高晉都是早上喝奶,吃玉米麵和白麵摻在一起烙出的餅子,就上兩塊豬後腿的瘦肉做成的紅燒肉和一點青菜長大。

    伴隨著高晉越來越大,這種一暖壺的生牛奶從最初的熬到半壺變成一碗。高晉嚷嚷:“姥爺啊,這太黏了,像凍子啊。”

    “喝了它,都是營養。”姥爺說。

    而經過高晉的點撥,牛奶熬牛骨成了新組合,高晉捏著鼻子哀求:“真的太膻了呀,姥爺。”

    “都是營養,快喝。”姥爺說。

    鄰居家王奶奶隔著牆頭看著院子吃早飯的高晉,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說:“老張啊,你家小高晉瘦的呀,一陣風兒都能刮對麵**那去。”

    高晉抬起頭時王奶奶已經不見了,卻聽得見紅牆另一頭的笑聲,他轉頭看姥爺。姥爺拍拍他的小腦袋:“長大就好了。”重複念道著。

    吃過了飯去上學,高晉上學早,班都是些七八歲的大孩子,塊頭兒比他大了一大圈。一次放學,高晉踩著前麵香瓜李家的二丫頭影子走,二丫頭回過頭笑:“哈哈,你還沒有我影子大。”

    高晉抬起頭看了又看,一聲不吭往家走,身後是一片笑聲。除了嘲笑,也少不了挨欺負;這種欺負往往是孩童式的頑劣,例如夏天扔進大江嗆幾口水,冬天埋在雪堆踹幾腳之類的搗蛋事。

    不久後發生了一件事,他握拳咬牙從幼齒崩出幾個字:“我要變強!”

    姥爺問為什?他不說,姥爺又問,他還是不說。姥爺帶著他進了邊防部隊的大院,門口的哨兵捏著他的小臉蛋說:“小高晉都長這大了呀,當初可是一條小狗崽兒一樣呢。”

    姥爺把他帶到一處樓前的水泥台階,吩咐他不要亂跑,一個人進了大樓。高晉才開始正式觀察著這個地方。

    大院離姥爺家不遠,從前經常聽到傳過來的各種聲音,但他從未靠近過,這是他第一次來。部隊大院外麵是一道長方形的大門,中間有一顆碩大的紅五角星,下麵有一行大字:為人民服務。

    進門是一片巨大的操場,有足球場,有籃球場,有各種單杠雙杠高低杠組成的器械場地,還有一片沙土地和一個遊泳池。院牆麵栽的是鬆樹,外麵是一排排的白楊樹。操場的左邊是兩棟三層高粉刷著米黃色塗料的建築,是兵營。右邊是一排平房,由食堂浴室乒乓球室等組成。正對操場的是一棟四層高的平頂棚高老蘇聯式樣建築體,除了窗口處的白色其餘皆有米黃色塗料組成,延伸出的水泥台階二十幾層,寬敞的門廊頂端鑲著一個比大院門庭上還要大的五角星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多年後他無數次回憶起那棟建築,那更像是一棟宅邸在夏日的陽光照射下座座殿門、重重樓閣、根根朱柱和對麵塵土飛揚的大操場形成的一種熱烈絢爛、明亮考究的鮮明對比。

    這世界還有這宏偉的建築,我們一定要感謝偉大領袖**,他幼年時想。

    令他終身難忘的並不是後來的諸多訓練,而是後來在訓練場見到的郭教員。郭教員大概一米七六,包子臉,身材魁梧,能一腳踹斷一顆比碗口細點的小樹。

    “首長好。”郭教員先是朝姥爺敬禮,然後啪地一聲轉過身衝著高晉又是一個軍禮:“你好,小高同誌。”

    高晉被嚇了一怔,他自小接觸過的軍人很多,有穿作戰常服的,有穿綠呢子料的,但頭一回遇見朝自己打軍禮的。

    他接受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站軍姿,炎炎烈日曬的他手心綿軟,汗流浹背,兩腿發軟,咕咚一聲就癱在了沙地上。

    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家的火炕上,夏天的炕席涼絲絲的,可他卻感到渾身燙的厲害。姥爺見他醒了什也沒說,從手臂長的大鍋端出飯菜。他吃下後早早睡了。

    第二日姥爺問他是否還要去大院,他毫不猶豫地說:“不去了。”

    姥爺慢悠悠地吸了口黃的發亮的煙袋鍋子,“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好吧。”他有氣無力地答應。

    高晉耷拉著腦袋進了大院,門口的哨兵暗笑,端著八一杠的槍械朝他做了鬼臉,然後扔給他一塊大白兔。

    “嘿,接著,小鬼頭。”

    高晉從地上撿起瞧瞧:“我家有的是,才不要你的呢。”說完放在崗哨的台階上跑了,邊跑邊回頭做鬼臉:“籲籲籲,氣死你。”

    這種好心情隻持續了短短數分鍾,等他穿過操場找到郭教員,看見郭教員那張包子臉時立刻煙消雲散。

    “你好,小高同誌。”郭教員一本正經地敬禮道。

    高晉有模有樣依葫蘆畫瓢回了一個軍禮,道:“我一點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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