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城隍瞧見九坡城隍往這看，還都有點緊張似得，就坐在後麵的我對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裝的跟沒事兒人似得。

    似乎我身上的光華紮眼，九坡城隍沒多看我，轉了頭，就坐在了靠近主位的位置——那個位置是最高調的，周圍的城隍們都挺羨慕：“我也怪想坐那個位置的。”

    “那個位置，有什特殊之處嗎？”細瘦的十五園城隍顯然也有點好奇。

    “也隻有九坡能坐那個位置。”三屯城隍科普道：“這個位置，是上一任賽神會的優勝者才能坐的。”

    “原來如此……”十五園和十三鄉的兩個新城隍都一臉豔羨：“可望不可即啊！”

    “回頭，咱們跟九坡城隍爺認識認識，萬一跟六丈原城隍似得，跟他關係搞好了，還能分到一些香火，也未可知啊！”猜十五園的城隍低聲道。

    “對對對，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起來，那個活人城隍怎還沒出現？”猜十三鄉的城隍皺起了眉頭：“這七七八八的，也都來的差不多了，就算是用走的——人家十五園的城隍都走到了，他莫非還走不到？”

    “畢竟是個活人，有可能根本不認路。”

    “對，也許連賽神會都找不到，”幾個城隍爺連連搖頭。

    “話回來，”那個猜十五園的城隍轉頭看向了我，終於扯回到了以前的話題：“今年隻有三個新任城隍，一個十五園的來了，一個十三鄉的來了，就剩下那個十鋪子的活人還沒出現，這位新同僚，你你也是新就任的，到底是哪個地方的？”

    “對啊，”剩下的城隍爺想起來了猜我來曆的這碼事兒，都來了興趣：“我們猜不出來，洗耳恭聽，新同僚到底是哪一方水土上的，能有這卓越的成就？”

    “不瞞大家。”我笑容可掬的道：“我正是十鋪子的城隍。”

    周圍的城隍一下都給愣住了，周圍的言笑戛然而止，一個個都瞪眼望著我，跟我是外星來的一樣。

    還是猜十五園的那個城隍第一個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新同僚可快別開玩笑了！就十鋪子那處爛攤子，能在幾個月之內，就翻身的又是金身又是披風，還有如意？”

    其餘的城隍一聽，也都給笑了：“對啊，新同僚是聽我們起了十鋪子城隍的事情，故意開玩笑的吧？”

    “是啊，這怎可能，”猜十三鄉的城隍擺了擺手：“你要真是十鋪子的城隍，我這唯一的一件家當，就送給你！”

    他指著自己身上的紅披風。

    “這你送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其他城隍也都哄笑了起來，接著就又讓我別開玩笑別賣關子，問我到底是哪來的。

    也是曹操曹操到，還沒等我開口，剛被議論的六丈原城隍，也亦步亦趨的進來了。

    這些老城隍彼此都是認識的，就都擺手打招呼：“你看，六丈原城隍來了，他肯定先跟九坡城隍招呼！”

    沒成想，這六丈原的一眼就從人群之中找到了我，趕緊就趕過來了，道：“哎呀，十鋪子城隍，可算是見到您了，今年可多謝您的幫忙了！早就想著上十鋪子去找您道謝，可到年底了，清理香火，實在是忙！”

    我跟六丈原城隍先前就約好了，會把香火分給他一些，後來也話算數，把事兒給辦了——就算我跟九坡對抗，正需要香火的時候，也話算數，給他宣傳了一波，引了引流，所以他今年基本算是安全了，反正肯定不會吊車尾。

    他也因為知道我和九坡的競爭，當時自己也是正需要香火的，所以格外感激我。

    “你什？”其餘的幾個城隍，臉色全變了：“你跟他叫……十鋪子城隍？”

    “是呀。”六丈原城隍忙點了點頭：“你們還不認識？他就是十鋪子城隍，年輕有為，力挽狂瀾，才幾個月，把十鋪子城隍廟那個爛攤子，經營的有聲有色，沒看見這個派頭？人家的香火花用不盡，來不好意思，老夫沾光，也得到了一些饋贈。”

    這就很尷尬了，那些城隍的臉色一下就難看下來了。

    而這個時候，七台的城隍爺趕來了——他也是第一眼從人群之中見到了我，亦步亦趨就過來跟我行了個同僚禮：“十鋪子城隍已經到了？哎，我的儀仗質量不怎好，路上斷了三次，好不容易才趕來的！所幸還沒遲到！”

    我跟七台的回了個禮，而有城隍知道七台的情況，見他竟然還能來賽神會，大吃一驚：“七台同僚，我聽，你的七台城隍廟被人給強拆了，你的地界都劃歸給九坡了，怎你還能……”

    “來，托福是遇上十鋪子城隍了！”七台城隍有些得意的把我和他的事情講了一遍：“要不是十鋪子城隍，想必我現在早就消失了，你們想想，能幫我立上一個新廟，這得是多大的能耐？我這心，感激不盡啊！別香火勉強穩定下來了，就連廟的聽差皂隸，也是他給我找的！”

    好，感情剩下的那四通神成了轎夫了——別，四個人抬儀仗，還真是剛剛好。

    “立……立廟？”

    “可不是嗎？”七台城隍搖了搖頭：“現如今的人，哪兒有以前的信仰，我就是個不好的先例啊！隻希望，以後可不要重蹈覆轍了！”

    他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因為他們剛還過，要在九坡城隍麵前，跟我保持距離，也了不少關於我是個活人的壞話。

    外帶好些想跟九坡攀關係的，一聽我有這種能力，更是一副後悔莫及的尷尬。

    我轉過臉，就看向了剛才那個猜十三鄉的城隍——他剛才還了，我要是十鋪子城隍，他就願意把自己的披風給我。

    現如今他也想起來剛才那句話，一張臉麵紅耳赤的，嘴囁嚅了一下，卻又不知道什好。

    其他城隍也都瞅著我和猜十三鄉的城隍，表情都很複雜，就七台和六丈原的不知道出了什事兒，還挺莫名其妙的。

    我看得出來，他們是覺得我一個活人，都能有這個本事，做全場最閃亮的一個，推人及己，沒誰心舒坦，更別剛才我壞話被我當場聽到的尷尬了。

    隻有三屯城隍道：“新同僚一介活人，能有現在的風頭，確實不容覷啊，是我們用舊眼光看人，實在失禮了。”

    其實三屯城隍是很理智的，壞話他一句也沒。

    我和善的笑了笑：“大家對一個活人能破荒當城隍，不信任也是正常的，我都理解，不過不瞞大家，活人也有活人的能力，我之所以能得到現在的香火，其實正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是個活人。”

    從一開始要拆遷的六娃，到下水救下的汪逢春，還有老相識宋為民，可不都是因為自己是活人，才能溝通交流嗎？

    一幫城隍互相看了看。

    “所以，不是因為我特別傑出，也不是因為列位沒作為，”我落落大方的道：“不過是我占了時地利人和罷了。”

    其他城隍見我這個態度，可是更羞愧了：“是我們見識短淺，十鋪子同僚見笑了。”

    我搖搖頭：“都是同僚，談不上。”

    “那以後咱們就算認識了，”猜十三鄉的城隍趕忙道：“我是李木耳村的城隍，幸會幸會！”

    “原來你真的是十鋪子城隍，”十五園的城隍爺瞪大了眼睛：“我記得，你到任比我還要晚，怎就能……”

    他話沒出來，卻打量著我身上的行頭，也露出了一絲絕望——唯一一個能墊底的竟然是我，他算是失去一切希望了。

    “哎……”倒是有個城隍聽了這句話，歎了口氣。

    “齊心莊城隍，您這是怎啦？”三屯城隍關切的問道。

    這個城隍爺特別齊整，是一身青金色的錦袍，上麵繡著各色神獸，看樣子像是一個古董衣，可這個古董衣，也確實是褪色半舊了。

    七台城隍低聲跟我道：“這個是齊心莊城隍，坐上這個位置，已經八百來年了，算是資格非常老的，大家對他當然都敬愛有加。”

    對，其實每個家族或者會議，總會有這個重量級的存在，壓陣腳的。

    剛才一幫城隍議論紛紛，他也氣定神閑的坐著，半閉著眼睛假寐，沒怎開口，顯然是個非常沉穩的神。

    他望著在場的這些城隍，道：“現在，一個披風，一個儀仗，就已經這引人注意了，賽神會，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們年輕，不知道二三百年前的盛況，我想起來了，徒增傷感。”

    “是啊，”三屯城隍雖然看著年輕，可顯然資格也很老，臉上露出了一絲神往：“那個時候，哪個城隍不是滿載著民眾的信賴？”

    “那些心意，現在想來，也還是沉甸甸的。”齊心莊城隍搖了搖頭：“是人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