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心神微微一蕩,霎時間感覺進入雲端,輕飄飄地很是舒服。
他重重地甩了甩頭,提醒自己,不能睡覺。手電光束灑落馬俑,原來馬頸懸掛一枚異常精致的鈴鐺。金色光芒照射之下,銀光閃閃,異常奪目。將軍墳的蛛絲馬跡都是尋找父親,解開黑色石板之謎的線索,慕言沒有客氣,取下留作紀念。隨手將鈴鐺放入衣兜,繼續撫摸花鬃馬頭,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
從前有個貧窮的砍柴少年,受先知指引上山尋寶,找到了青崖之下一尊白鹿石雕。先知言道,隻要能讓石鹿吃飽,就能帶他找到寶藏。
少年抓起石頭,毫不猶豫砸向麵門。
哢地一聲,門牙斷折。
砍柴少年強忍劇痛,和血一吐,將手掌血泊中平放的兩顆敲下門牙放入鹿嘴。冰冷石雕霎時蘇醒,呦呦鹿鳴,異變陡生。它用砍柴少年的門牙啃食青草,很快便吃掉整片草地,進而馱負少年找到寶藏,如願以償。
最終,少年用得到的寶藏建功立業,開創了一番事業。
這個故事,慕言寫進了他的書。不過,這是童話,現實中他沒有勇氣自殘,更加沒有本事讓銅馬通靈,隻好按照原路,返回病房。
空瓶子悄立原地,看著殘破牆壁出神。慕言將防空洞的情況告訴了他們,空瓶子並未回頭,說“那是花鬃銅馬,挖防空洞的時候出土的。縣文管所幹部來看過,因為太重了帶不走,一直放在那。”
花鬃銅馬也許來自將軍墳,也許是當年蠶神廟留下的遺跡,因為中國古代有蠶馬神話。雖然比不得西安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的秦鞍馬俑那古老和有學術價值,也比不得甘肅武威雷台漢墓出土的馬踏飛燕那浪漫,富於想象力和感染力,但也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和寶貝。
空瓶子向來喜歡,但是更加注重文物的藝術價值,而非研究價值,更加不在意經濟價值,所以與適才入洞前欲罷不能而又充滿好奇不同,此刻突然失去對防空洞的興趣,轉而一直看著牆壁。
難道有什會比花鬃銅馬更加吸引她
慕言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殘破牆壁留有幾個非常詭異的血色手印。
倒塌的牆壁突然灌入一陣狂風,將枯葉吹了進來
駒子眉毛一軒,伸手擋住狂風和落葉,說“這家醫院荒廢得有些怪異,也沒有住的地方,防空洞也別再去了,還是盡快離開同紅辣椒匯合。”
慕言點頭同意,拉著戀戀不舍的空瓶子準備離開病房。
“我要過去看看。”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恐懼,空瓶子掙脫慕言的手,按照血色手印的指引,低頭從牆壁倒塌的洞口專了進去。
慕言和駒子對望一眼,無奈地跟隨空瓶子,魚貫而入。
這有一排低矮的小青瓦平房,像是醫院的開水房,鍋爐外的花壇種植許多喇叭狀的牽牛花,五顏六色,地上放置白色瓷盆。旁邊有對夫妻,女人正在洗頭,濕漉漉的青絲塗抹洗發液,揉搓泡沫,黑衫男人拿著老式瓷盅,往妻子頭上澆熱水。
那可是剛從鍋爐燒開的滾燙熱水,隻怕頭皮都得燙爛了,可是兩人無動於衷,洗得很陶醉,將泡沫衝洗幹淨。
女人又往頭上塗抹洗發液,揉搓泡沫。
男人又往頭上澆水
如此許多次,反反複複,不厭其煩。
三人看得頭皮發麻,均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抓腦袋撓癢
駒子眉毛擰結,幾乎將頭皮抓出道道血痕,懷疑地道“剛才路過這四處檢查過,這片平房空無一人,兩人是什時候冒出來的”
“我認識。”慕言怫然而歎,道“我的小學老師。”
空瓶子眉毛微微一皺,問道“你的老師怎會出現在鈴木病院”
“我也不曉得怎回事兒”慕言搖搖頭,說“你們先出去等我,我去問問。”
空瓶子和駒子離開了醫院。
“安老師,好久不見。”慕言走上前去打招呼,微笑著說“你們怎會在這真巧。”
安邦將熱水澆到女人頭上,抬頭笑了笑。
那個眼神別有深意,說不出恐怖,說“我不是一直在這”
“不對,這家醫院在很多年以前就廢棄了,因為挖防空洞的時候,挖到了清朝的墳墓。”慕言感覺幽香傳入鼻息,指著洗頭女人,問道“這位老師是誰”
“你的老師都不認識了”安邦說道“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小學老師古玲啊”
那股幽香使人昏昏欲睡,由於黑色長發阻擋,慕言還真看不清女人麵孔,奇怪地問“年,古玲老師不是車禍去世了”
“是的,說得不錯那時,古玲與學校的史如歸是教育係統重點培養的年輕教師,乘坐教育局司機馬胡的車外出考察學習,結果馬大胡子疲勞駕駛,轎車脫離公路,翻下山崖,墜入湖泊,三人當場死亡。”安邦怫然而歎,道“古玲知道我喜歡長發,因此頭發留得很長,直至腳踝。我去車禍現場認屍,烏黑青絲不知為何竟然絞入車輪,古玲頭皮都被撕下來了”
“那感覺可不好。”
“可不是所以,我現在天天給她洗頭。”安邦平靜地說“其實,還有你不知道的。九六年,古老師去世七年之後,也就是將你們那屆學生送走之後的第二年,我也憂思成疾得癌症死了。”
“這說,你們都是逝者”
安邦點點頭,說“進了塚虎山,就沒有一個活人了。”
“原來如此。”
“聽說你在寫書書名叫什”
“石頭手記。”現實生活中,慕言不太願意和人談及自己創作的小說,老師也不例外,說“胡亂寫著玩兒的,讓老師見笑了。”
“小時候,你的作文就寫得好,現在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終於成了作家”安邦說道“作為你的語文老師,啟蒙老師,我很驕傲。”
不知為什,慕言感到害怕,不想多聊,準備告辭,說“安老師,學生先走了,我的朋友還在等我。”
這時,洗頭的古玲老師終於說話了,聲音如同勺子刮鐵,讓人極不舒服“你的四個朋友提前坐公交車去將軍墳了。快去追他們吧,不然的話隻怕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了。”話音甫落,緩緩地抬起頭。
當古玲抬頭的一刻,慕言心中還是掠過了恐懼。
白衣翩躚的古玲,濕漉漉的齊踝黑發之下是沒有五官的蒼白皮膚,無色無相,或者可以說是,沒有臉。
慕言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隻知道同鬼神無關,而是源自內心對的恐懼,源自心底。
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一刻對他的人生實在有重大影響,因為真的被嚇傻了,從此慕言變得沉默寡言,神神叨叨,疑神疑鬼,成了真正的白癡。
“謝謝,兩位老師保重。”
他幾乎是從鈴木病院逃出來的,空瓶子和駒子等在那,黑色的豐田漢蘭達靜靜地停在樹下,紅辣椒等人果然已經不在了。
慕言正準備將發生的一切告知兩人,密林深處閃出一輛公共汽車,向三人開來。
暗夜隱曜,公交車燈火通明,坐滿了人。
空瓶子如同遇到大救星,說“有車來了,快上車”
“且慢”駒子大手一伸攔住她,說“車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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