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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蓮藏帶著一種質疑的眼神看著連雲道：“是嗎？你，小小年紀，還會比我更了解男人，比你蓮姑姑更了解狄觀瀾這種男人？”

    許蓮藏特意在“這種”兩個字，加重了語音，連雲自然明白她的用意。

    連雲搖搖頭道：“雖然我並不十分了解他，但是，蓮姑姑，您可知道這一句說法‘一花一世界，一鳥一天堂？’古人說，見微知著。”

    許蓮藏看著連雲，眉頭輕輕一抬，挑釁地問：“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懂他？你，又見到了什‘微’，才使得你這不顧一切地捍衛他？”

    連雲並不想同蓮姑姑爭，更不想傷害蓮姑姑，但是，他卻試圖勸說她：“懂，我不敢說。但，請相信我的觀察力。這次，我奉皇上的旨意，送李婉玉姑娘上固蘭山與狄觀瀾完婚。可是，我發現，這狄觀瀾卻並不上心，甚至還想七百加急將她送回京城。這便是我想說的‘微’。”

    許蓮藏鼻子哼了一聲，顯出不屑的神情：“這能算什‘微’？充其量不過是一種遮掩罷了。他不過是故作姿態罷了，生怕別人說他攀龍附鳳，所以，故作清高而已，也就你相信他。他這種人，我最能理解，一個桀驁不馴的人，自然叛逆不羈，兩眼朝天。他越拒絕，別人偏要塞到他手中，他最懂得這個道理。他這一拒絕，一箭雙雕，既得到了人，還得到了清高之名。你說，何樂而不為呢？”

    連雲吃驚地看著許蓮藏，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蓮姑姑，怎會這去猜忌一個自己喜歡過的男人呢，他略略不滿地對許蓮藏說：“蓮姑姑，想必你，對他成見太深太深！深到別人——甚至您十多年前就認識的我，所說的說任何話，你都覺得不可信。如今，您唯一信任的，隻是你自己的感覺，是絕對無誤。可惜，蓮姑姑，你是真的不懂他。你知道的，您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外人看上去的確很美很美，便是我，都一直念念不忘蓮姑姑的模樣。但是，您知道的，你這副樣子，會讓人敬而遠之。”

    “哈哈哈……”許蓮藏慘笑幾聲，她突然爆發了，打斷連雲的話：“‘您這副樣子’，我哪‘副樣子’，是指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是嗎？”

    連雲看著許蓮藏絕望的神情，心一陣淒然：“蓮姑姑，照理說，您本應該懂得狄觀瀾的。可是，您的不平衡和妒忌，讓您拒絕一切理解和溝通，不是嗎？狄觀瀾的內心，有一團冰雪，您沒感受到嗎？他需要的，不是再疊加一團冰雪給他，正相反，是一團火，一團溫暖的火，他渴慕別人端給他一個炭火盆，陪著他，不說話，就這樣，暖暖地挨著，簡簡單單地，什都不用做，烤著火，看著燒得熾熱火紅的木炭，頑皮地吐著紅紅的舌頭。”

    許蓮藏不置可否地看著連雲，連雲看得出，她仍然不信，仍覺得，那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的臆想罷了，怎可能會是這簡單呢？男人看女人，看什？不就是她的貌美如花嗎？不就是她的鮮嫩的肉體嗎？除了這些最“實惠”的東西，男人還在乎什？狄觀瀾第一次看到她，就是被她那張臉所吸引。她永遠記得，他看到自己時雙目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那種光芒，現在想來，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假如一開始，她便是這樣一副模樣，狄觀瀾是不會看她一眼的。所以，她有權相信，是因為她那張美麗的臉龐毀掉了，狄觀瀾才徹底舍棄她的。

    連雲看著許蓮藏哀傷的模樣，忽然想起了那個牙尖嘴利的韻兒，雖然她嘴巴毒，可是，她滿腔熱情，做事快捷，熱心快腸，像一隻火辣辣的小辣椒，暖胃，又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隻是，她不知道去了何方？想著她額頭上的那塊烏紫，連雲內心還在內疚。想著她那連珠炮似的懟人的話，連雲想起來，又好氣又好笑，又可恨又有點傻呼呼的可愛。

    連雲歎了一口氣對許蓮藏說：“對於那種心中藏著一團冰雪的男人，你知道什對他們最有吸引力嗎？我告訴你吧：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他們最向往的溫馨畫麵。因為，他們的世界，冷得太久了。”

    許蓮藏歎了一口氣：“雲兒啊，你呀，終究還是一個孩子，雖然，你已經十六歲了。你覺得，狄觀瀾，他會向往這種無聊庸常的生活？一個在外殺伐決斷的男人，他喜歡的，是鐵與血，向往的是高處，是絕壁，是巔峰，是鳶飛戾天，是鷹隼試翼，是虎嘯山林，怎會是……這般庸常無趣的生活？”

    連雲搖搖頭道：“蓮姑姑，雖然，您是比我大十幾歲，可是，你未必經曆過我的生活。一個人長期懸空在高處，活在雲端俯視眾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你以為，他會很開心這種生活嗎？不會的。有一天，他累了，老了，他隻想歸隱田園，坐在門口曬曬太陽，聞一聞陽光青草的氣味，看著他的妻子在翻曬著舊年的衣裳，那衣裳散發著陽光和米漿摻雜的氣味，腳下一隻溫順的小貓，正用毛茸茸的細軟絨毛，蹭著他老頹的腳踝。他需要的，不是天上的神女，不是一起活在雲端之上，而是，踏踏實實地，踩在泥土上。他甚至會喜歡，像一個孩童似的喜歡，那軟軟的泥土，從他的腳丫子湧出來。你信嗎？”

    許蓮藏盯著連雲，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似的。她不相信這個十六歲的男孩，竟然說出這種仿佛看淡一切，看破紅塵的話來。

    連雲自然可以一眼讀出許蓮藏眼神中的疑惑：“蓮姑姑，你一定會疑惑，為什，我竟然年紀輕輕地，就向往這種老年的生活吧？你放心，那是我對遙遠的未來的老年生活的期想，自然不是現在，我孜孜追求的人生狀態。但我能理解狄觀瀾元帥。因為……我們都是男人嘛。而且，我的經曆大概也跟他差不多的……”

    許蓮藏仍然一臉不以為然，她不相信這個十六歲的孩子的話。這是因為，他還太小，太天真，人生好似一張空白的紙，他還沒有經曆成人世界的世俗與庸俗，成人世界的染缸還沒徹底蠟染他的世界，憑什就可以看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