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臨小川再次回到鍾祥一中，校道上飄逸的香樟樹在風中輕輕拂動，發出曠別已久的沙沙聲。

    他站在半坡的斑駁樹蔭中，抬起頭望向天空中碎金一般的陽光，刺眼的光芒讓他的視線產生一陣一陣模糊，仿佛二十年前的笑聲，二十年前奔跑的身影，二十年前撕心裂肺的喊，又重現於自己的眼前。

    他收回目光，下課的鈴聲響徹整個校園，於是，他就看見同樣身著藍色校服的孩子們，一窩蜂地從教學樓衝出來，湧向優雅的柏油大道，從他的身邊唰唰唰如大馬哈魚一般遊過去。

    “幫我占個位！”

    “狗日的，你別跑！”

    “等哈去籃球場上打球去！”

    “寢室約戰，看我王者段位怎虐你星鑽。”

    “吃雞！吃雞！3樓208集合！”

    ......

    一陣陣歡聲笑語響徹耳際，有些內容如此熟悉，有些話語又變得那陌生。

    偶爾會有幾個學生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尤其是一些新奇的女生的目光，看著人群中一位穿著時尚的中年大叔，頭發油光發亮，西裝筆挺瀟灑，於湍急的河水中巋然不動，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幹什。

    一分鍾後，大壩開閘一般的洪流已經過去。

    五分鍾後，絡繹不絕的人群也漸漸稀散。

    十分鍾後，教學樓前麵已經星星點點，一小撮一小撮不願吃午飯的小團體聚集在陽台上、廁所門口，商量著什陰謀，計算著什詭計，不知道哪個學生又要倒黴了。

    臨小川此時才再次邁開腳步，向著他曾經身居三年的舊教室走去，一路上新的世界與舊的記憶不斷發生衝撞，在這種劇烈的衝撞中，有些不牢固的鱗片就給吹垮了，飛散了，從此消失不見了。

    來到一樓的樓梯口，看見一樓的各個教室，它們的大門已經變了樣貌。

    從前的教室，一張木門，木門外包了一層上了油漆的鐵皮，時間一久，那棱角處就磨損地生出鏽跡，而如今，全部已經更換成更結實的保險門。

    他走上樓梯，一樓向二樓的轉角，那嚴嚴實實箍在樓道上的鐵門，反而二十年之後，還依舊身強力壯地豎立在原地。

    他伸出手摸了摸，曾經，他曾經被這突兀的鐵絲刮傷過手臂，而那突兀的鐵絲，已經被磨得平整了，不知道是多少學生的鮮血才讓它變得屈服。

    他繼續沿著樓梯向上走，腳下髒兮兮的樓道，那永遠也拖不幹淨的灰色老舊瓷磚，又再次積滿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