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間白茫茫一片，四麵八方都是雪白的霧氣彼此翻滾纏繞，辨不清方向。地麵像一塊巨大的明鏡，又像古井無波的水麵，倒影出同樣的白霧。從白霧偶爾傳來一些似曾聽聞的聲音，依稀記得像是曾在哪與誰品茶論道，或是和誰曾煮酒言歡，或是和誰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或是和誰濃情蜜語，無比熟悉又想不起端倪。

    子麟朦朧間走到一個地方，忽有感應，眼前的白霧散開，卻見遠處一條巨大無比的青龍正在打瞌睡，龍頭猶如山般大，身軀廣袤悠遠，看不到盡頭，隱約有個熟悉的模糊身影陪在一旁，子麟正要仔細辨認時，那青龍似有所感，半睜開眼皮，看了眼子麟，複又合眼睡去，白霧重新凝聚，再看不清方向。

    忽然又有波濤海浪聲傳來，子麟循聲而去，走了不知多遠，又或者其實隻是在原地踏步。倏忽間白霧再次散開，眼前是一片廣闊的地，其上有夜空倒懸，其下有大海無邊，無數星辰遍布夜空，有引磬聲不知從何處響起，似遠似近，一輪明月隨後從海平線升起，月華灑遍地，子麟看著夜空中那一輪圓月，心隻覺寧靜安適，無數記憶紛至遝來，慢慢睜開眼，那一輪圓月與某個不生塵絲的頭顱重合，眼前正有個眉目慈祥的人坐在床邊看著子麟。

    “姑姑。”

    子麟坐起來叫了一聲，四周景色入目，自是位於莊園內依山樓的家屬專用客房無疑。隻是心微覺驚歎，眼前這女子道行愈發精湛了，竟已能讓他有海生明月的夢境，如此下去，想來此女今生證得果位非是難事。

    “你醒了，感覺如何？”這女子看上去二十來歲芳華尚在的年紀，實則已過四十不惑之年，素色青灰的法衣穿在身上，手一串念珠常年隨身，正是程老爺子唯一的女兒，俗家名叫程景玲，法號滌塵，程老爺子這座莊園便是以她命名，如今倒是繼承在她名下。

    此女年少時不知為何對佛學興趣濃厚，因一機緣皈依做了居士，在家帶發修行，沒想到此後一發不可收拾，於佛門各教學均有獲獵，從淨土到禪宗，從華嚴到台，乃至法相和真言宗，甚至密宗絕學，無不涉及，不到三十歲時已經是遍讀道藏，一心向佛，最後機緣具足剃了發斬了紅塵，反倒將那青燈古佛的日子過的悠然自得妙不可言。

    子麟坐在床上內視一番，識海內沒有什明顯變化，倒是丹田處那朵金蓮又生兩瓣，竟然已是太玄境九品，依此境界循序漸進，快則一年，慢則三五年，當能修至大圓滿，待機緣成熟之時即可破境進階，修煉上玄境的功法。

    那真龍之氣的確是非同可。

    “感覺甚好，此番又有進境。”子麟垂目答話。

    “我觀你雙眼神光內斂，氣機圓潤，似乎是修行已有成之境，隻是修道之途貴在精而不在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應是清楚得很，我就不再多言。”滌塵眼露出少有的慈祥看著子麟。

    “是。”子麟心暖流升起。

    “前年我讓人給你送過去的《瑜伽師地論》你看的怎樣了？”

    “收獲很大，此書幾乎是奪造化之至理，將這世間一切功法修行之途會遇到的問題都言明清了，讓眾生修行時如有名師在側，萬法殊途卻眾道歸一，實是字字珠璣，精妙絕倫。”子麟誠懇道。

    “經論雖好，卻不是人人都悟性福報俱佳的，便是我等出世之人，看過去一葉障目的也是大有人在，隻能命數使然罷了。”滌塵歎了口氣。

    “你既然能從書中有所收獲，當勤讀精研，不可懈怠了。”沉默半晌滌塵又。

    “我知道的。”子麟答道。

    “好了，起來洗漱一下，出去會客吧。”滌塵確認子麟沒什大礙之後就出門而去，留下子麟在房間內洗漱穿衣。

    看了看牆上的電子掛鍾，子麟才知道這一覺睡了個昏地暗，像他這般修行已入大道正途的人，每日睡三五個時已足夠，眼下卻已是第二日傍晚，看來真龍之氣也不是那好吸收的，匆匆洗漱一番，穿上衣服去了食堂，隨意吃了兩個饅頭，便去依山樓報個道。

    此時依山樓內仍有少數新來的賓客進香磕頭，程景南幾個兄弟都在一旁謝禮，女人們在臨時搭建的前台接應賓客。

    朱氏看見子麟免不了教訓幾句，而後問他昨一整為何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