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父親責怪輸光家產，無奈丫頭到地主家抵債；昌秀無故被三姨太毒打，倔強女不認偷米持對抗；羅老太壽宴上菜再惹禍，燒窯漢委屈自罰平事端……羅錫朋用父親留下的老宅大瓦房抵了債，像是從他身上一片一片地割肉，血一滴一滴地往身體外流一樣，讓他九死一生，殘陽如血。

    如今雖然在張灣頭修起了一個茅草房，算是有了一個安身的地方。但羅錫朋還欠羅錫廉48塊大洋。這筆沉重的債務，對他家來，就像斷頭山壓在身上，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心病、身病，兩病襲擊，擊得羅錫朋痛不欲生，苦活難熬。

    “昌秀，你割草啊，我幫你？”文樹榮看見羅昌秀在田坎邊挖紮耳根，他就來到她的身邊。

    “樹榮哥，你今咋沒有去羅家幹活？”羅昌秀看見他，感覺有些意外。

    “我今已經把馬草、牛草備齊了，就準備回家了，正好看見你在這。”

    “你在哪幹活苦嗎？”

    “苦也不算太苦，隻是做不好活要挨打遭罵的。還有，一年幹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

    “飯管飽嗎？”

    “雖然吃得不好，但還能吃飽肚皮。”

    “哪我也想去？”羅昌秀睜著兩隻滴水的眼睛。

    “這個，我給父親，請他去幫你問問行嗎？”羅昌秀點頭。藥醫得了羅錫朋的身病，但醫不好他的心病。

    初春仍然寒冷，羅錫朋枯瘦如柴地半躺在床上，真想一死了之，解脫悲苦的命運。他望著房屋頂蓋著的茅草，心像冬的河水嘩啦啦地流淌，腳板蹬了幾下，一股冷風襲來，全身立即冒起雞皮疙瘩。

    他昏昏迷迷，一步一步地向河水趟去……

    羅錫朋夢見了去世的父親。父親斥責他，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把我給你留下的家業輸光了，大瓦房也輸脫了，如今成了窮光蛋，丟光了祖宗的臉。你咋還有臉麵活在世上啊？你咋不跳進河淹死算了。

    羅錫朋見到了斷頭山腳下那條河漲水。水嘩啦啦地奔流。

    “水……水……”何順義聽到丈夫的呻吟聲，她立即去到他的床邊，“錫朋，你要喝水？”

    羅錫朋沒有反應。何順義伸頭一看，他額頭上浸滿了汗水，呼呼地喘著粗氣，神誌不清。她伸手摸他的額頭。燙，像熱鍋翻滾的開水。

    原來丈夫發著高燒，昏迷不醒，著胡話。

    “錫朋，你醒醒。”何順義大聲一喊，一把從床上把他扶起，“你怎了，話呀？”

    羅錫朋的眼睛睜了幾下，終於睜開了一條縫：“順義，我剛才做夢了，夢見了我父親，他罵我輸光了家產。我夢見河漲水，正往河走，我可能熬不過今年春了。”

    “你些啥子唷，你快好起來吧。兩個孩子還沒有成家，難道你就狠心拋下我們不管嗎？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熬碗薑湯、紮耳根水，喝了就退燒了。”

    何順義站在房門外喊：“昌秀，你挖到紮耳根沒有？”

    “挖了不少，樹榮哥也在幫我扯的。”

    “那你快回來吧，我好熬給你父親吃。”

    “回來囉——”羅昌秀就從田埂上爬起，向家走來。文樹榮望著她進了家門，才向自己的家走去。

    羅昌秀立即把挖的紮耳根、扯的一些草藥，還有一塊老生薑洗幹淨放進鍋，燒起火為父親熬藥。

    草藥熬好後，羅昌秀端起一碗冒氣的藥湯，她邊走邊用嘴吹冷藥湯。

    她把藥碗放到地上，用手扶起父親，背靠在一張舊木床頭，然後端起碗，遞到父親的手：“父親，你把藥喝了，燒就退了，人就輕鬆了。”

    喝過湯藥之後，羅錫朋的身體慢慢地暖和一些，燒也漸漸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