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寒月敲花扉,幾度斜陽落餘蔭。
預料之中的疼痛,久久沒有來臨。鼻尖卻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芬芳,有溫熱濕麵,緊跟著是一聲壓低的**。與讓人驚慌的惺甜。
是已經陷入了地獄,還是擢升到堂?
惶恐之中。月夜忽然睜開了眼。
月光打在鐵劍上。光芒是那般陰冷,陰冷得好比,冰窖凍結了千年的懸柱。是最沒有希望的,當時間死去的那一瞬,凝結的流光。
懷抱突然那重。重得讓他恨不得就此死去。可偏偏,他連動一下都是這艱難。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帶著釋然的笑。蒼白的唇角。溢出鮮豔曲折的血絲。
“你了那多。怎能不聽我一句。”細若遊絲的語音,但她卻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這死去。我會恨你,所以。還是讓我們做知己吧,不要死……”
可是她的目光為何渙散,可是她的呼息為何羸弱?
洛伊……你怎能……
你這是。真的不想欠我什了。
一切似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就連刺出劍去的歹徒都愣了半響,等他醒悟過來,一支寒劍已經洞穿了洛伊的右肩,他慌張地鬆開了手,不可置信地盯著麵前的女子。
“走!”
另一個黑衣徒飛速地扯了一把同伴,跟著銜指一聲尖銳。
“首領!”隨著一群黑影響的散去,另一群黑影湧入農舍之中,卻見到月夜悲痛欲絕的神情。
在意識模糊之前,洛伊總算是鬆了口氣,她不會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死去,跟著就陷入了一片黑沉之中,有誰在她耳畔痛苦的呼喊著她的名字,撕心裂肺一般,卻讓她的意識更加分散,漸漸清晰的,是一條銀光渙發的徑,與越來越濃的霧氣。
還有刺骨的疼痛。
讓她明明陷入了夢,卻依然感覺到痛徹心扉。
明明疲累得想要就此睡去,偏偏不甘心放鬆手掌,她還不願意,不願意就此離開,她還有,就算忍受萬箭穿心,也要清醒見到的人。
“活著,有什不好。”
月夜聽到這一句,頓時血淚奔湧。
眼睜睜地看見她合上眼瞼,他也痛得就快要死去,可是他竭盡全力地呼喊,也無法將她從昏沉中喚醒,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麵頰喪失了最後的血色,眼睜睜地看著她不甘地蹙緊了眉心,他劇烈地顫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隻能將她緊緊地抱在懷。
仿佛這樣,才能挽留住她。
前所未有的恐懼,讓月夜悔不當初。
如果她就這離開,他將自己殺死一萬遍,也不能獲得解脫,終究還是因為他的自私,給她帶來了災難。
“不……”他的眼淚滑落在她逐漸冰冷的麵龐:“洛伊,不要這樣,不應該這樣,為什,為什你要救我……”
可是她聽不到了,更加無法回答。
隻餘淒厲地問話,一遍遍地響徹這寂寞的山林。
“首領,要快些將劍拔出來,這樣,才有一線機會……”
可是若是將劍拔出,也許她會死在眼前!
月夜漲紅了眼睛,久久無法決斷,他唯一能夠,也唯一膽敢做的,就是緊緊地摟著正在逐漸冷卻下去的這具身體。
甚至沒有聽見,由遠及近的一陣急促的鐵蹄之聲。
滿滿一院落的人,都無措地看著陷入驚慌的首領。
“首領,有人來了。”
“首領……”
複會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發現的存在,黑影們開始驚惶失措。
月夜卻依然像是陷入了夢境,他的目光隻凝視在懷內女子的麵容上,完全沒有意識到險情。
“先躲起來。”最終,一個黑衣人揚聲吩咐,滿帶同情地看了月夜一眼,三兩步隱身於黑暗之中。
一切又安靜下來,隻剩下他與她,月夜伸出早已冰冷的指尖,輕輕撫過洛伊緊蹙的眉頭,他的視線,再一次凝固在她肩頭的那把鐵劍上,眉心狠狠地**著,卻始終,難以決定。
於是又再一次,摟緊了早已失去知覺的身體,久久不放,淚如雨下。
“放開她。”
有人打破了這片寂靜,低沉著,滿帶殺意的語音。
然後懷內一空,月夜茫然地抬眸。
黯沉的怒意在眸底翻湧,毗曇狠狠地盯著月夜,也就是那一瞬,立即去看懷中的女子,她的臉為何那蒼白,她的烏睫為何沒有了生氣,她的唇……
原本像木棉花一般鮮豔,溫暖的唇,為什,為什被鍍上一層青灰。
他的指尖狠狠顫抖著,最終還是撫上她的頸脈。
時間在毗曇的指尖仿若凝固,許久許久,他才輕輕鬆了口氣,手指移向她的麵頰,伏身上去,輕輕地:“我回來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
封脈,拔劍、止血,一係列動作幹脆利落,毗曇橫抱著洛伊離開,至始至終,再也沒有看過月夜一眼。
——
仁平四年七月,桐盧叛亂徹底平定,儷陽之戰,盡殲叛軍,桐盧領兩百親兵欲往北逃竄,被興國公毗曇在格東山斬落馬下,身首分離,宇中、虎山郡守以及中部洞叛軍頭領束手被俘,押返國都,於當年秋後處斬。
善德王仁厚,並未厲懲餘黨,凡投降之將皆免死罪,處流刑,至於降兵皆被降職留用,卻將其家人沒為官奴,可以後功抵贖,除首惡外,未參與其中的昔氏族人皆免刑,但奪爵,並永不錄用,至此,昔氏一族徹底告別了新羅的政治舞台。
不過是些後話。
眼前儷陽城的城主府內,是一片忙碌。
原花身負重傷,當生死攸關之際被興國公救回,留在城主府中養傷,足足昏迷了半月,不曾醒來。
儷陽城的八月,原是一年之中最為炎熱的時候,更何況仁平四年的夏季更酷於以往,午後時辰,蟬吵茂盛,侍女們額頭上密密一片熱汗,卻屏息靜聲,就連落足都不敢略重。
瀾滄在穿堂內踱步不停,手中胡亂扇著一把烏羽,清秀的眉角,墜著重重的焦灼,好不容易盼到妻子綽約從原花暫住的百合院出來,瀾滄連忙迎了上前,可一見綽約緊蹙的眉心,便泄了氣:“怎,國公夫人還是沒醒?”
綽約神情黯淡,搖了搖頭:“在這下去,我看興國公都撐不住了,他已經兩不曾合眼,這炎熱的氣……”
叛亂平定之後,毗曇卻不曾回都,堅持留在酈陽城中,整日守在原花的榻前,不過半月,人已經憔悴不堪了。
“都怪我疏忽了,偏偏那些挾持原花的歹徒也沒有下落,讓我怎給興國公交待。”瀾滄萬分沮喪,歎氣連連。
“好在尹厚師傅原花大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也許在這幾日,就會醒來了。”綽約安慰著瀾滄:“我看興國公的意思,倒不怪你。”
“終究是我沒有保護好原花。”瀾滄搖了搖頭:“今日古青鬆送來了一支千年人參,你看著給原花入藥,要記著,一定要親自盯著煎藥,別讓下人染手,這個時候,一點意外都是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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