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江機場。

    秦漢右手食指有節奏地敲擊左手手背，他已經發現了敲擊的頻率隱隱可以引導身體狀態——敲擊是一種脈衝，不同頻率的脈衝對應從alpha到delta的不同腦波頻率。然而此刻秦漢並不深入思考這種引導對於睡眠、意識可以有多少延伸，以及眼球、髒腑的共振頻率，他將精神力成輻射狀向建築外延伸，去接觸涼意更深的冬日雨夜。

    由海島而來的雲雨已經籠罩華江機場的上空，閃電不時地在雷鳴中從雲層之上爬到大地，照亮候機樓團坐在一起的幸存者們。

    冬夜的雨讓溫度更低了，金貞賢緊了緊抱在一起的柔弱雙肩，咽下最後一口冰冷的麵包。

    從客機機艙逃出來的時候她和其他空乘一樣隻穿著阿聯航的製服，在這個沒有取暖的冬夜已經讓她無法用本就不強大的意誌抵抗嚴寒。心中有些後悔之前沒有接受陌生男士好意送過來的大衣的同時，金貞賢下意識地望向機組人員圍坐的那一團，那幾個其他國家的空乘正聚坐在一起分享兩條厚毛毯，然而內心不知從何而生的羞赧、倔強以及對於西方人為主的機組人員的不信任都阻止了她回到原本團隊的衝動。

    她不知道黑暗中空蕩蕩的機場店中是否還有衣物，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移動要給誰匯報，那個閉目養神的年輕男人之前斥過自己，金貞賢潛意識麵有些害怕也有些猶豫。

    地上的涼意已經透過製服與絲襪傳到身體上，她隻能將坐在身下的裙子疊起多墊在屁股下，同時把雙腿盡可能並攏收到胸前，可饒是這樣牙齒依然凍得開始打顫。

    阿曼達的視角注意到身邊這個小心翼翼想接近幾人的韓國空姐，本就有些苗條的金貞賢看上去楚楚可憐。說到底這也隻是一個年紀不大遭受突然變故而蒙圈的小姑娘，見慣了生死的阿曼達懷著憐憫之心，分給這個凍得瑟瑟發抖的嬌柔空姐一塊多餘的毯子以及裝有熱水的保溫杯。

    “靠近些坐吧。”

    一旁的祝幼儀半起身坐著，對依然小心翼翼看著秦漢反應的金貞賢柔聲地說。一直安靜的大狗土豆似乎感受到主人們對這個女子的善意，兩隻前爪拖動著熱乎乎的肚子，主動靠近金貞賢冰涼的大腿。

    金貞賢眼睛開始出現霧氣，握保溫杯的纖白手指不自覺地更加用力。低頭小啜熱水的她壓住聲音用並不標準的漢語不停重複謝謝，一滴已經冰涼的眼淚滴在裝著熱水的保溫杯蓋。

    盤腿端坐著的秦漢並沒有關注這的情況，因為遠遠探出去的精神力在寒冷的雨中有了新發現。

    秦漢突然睜開眼睛。

    他“看到了”一隻不知從哪遊蕩而來的複生者，經過這段時間他對於這些東西已經相當熟悉，那個在雨中遊蕩的野獸的腦波特征就像是黑暗中惹人注目的一盞紅色信號燈。

    “阿曼達阿姨，這拜托你了。”

    秦漢快速站起身來，麵對突發情況將情緒降到最低，用理智來思考已經是秦漢的一大性格，這麵或許有冥想重塑皮質與杏仁核的關係，或許也有內心早已有了最惡劣條件下的預案。他掃了一眼留下的武器以及站立在不遠處正在換羽級外骨骼的軍士，對這一帶的幸存者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雷子走之前的吩咐有政審擔保的意思在，這讓軍士對於護送著祝家小姐的秦漢頗為信賴，而這份信賴也影響到周遭幸存者對於秦漢的態度。

    秦漢輕輕捏捏祝幼儀的臉，給了一個放心的表情，然後快步離開這個樓層去找之前說過話的士官——他要將複生者截在這座建築之外，候機樓大廳內複雜的空間與眾多的人類絕不是一個交手的好地方。

    雨已經從淅淅瀝瀝變成瓢潑而下，混雜著時遠時近的巨大閃電讓普通人無法聽到細微的聲音看到稍遠一點的情況。

    士官跟著秦漢來到麵向機場跑道的這一側出口，後麵還跟著另外幾個沒穿外骨骼的，外骨骼一直隻是小範圍研發訓練此刻掌握這種裝備的人並不多。

    “那。”

    秦漢用銀色的手槍指著一個方向給身旁的士官，那原本燃燒的客機已經重歸沉寂，一個複生者正在以非直線的路線向這遊蕩，然後像是感受到什一樣突然切換形態一樣將兩隻手按在滿是雨水的地上。

    銳化在雨幕中已經看到複生者手掌上細不可見的無數剛毛正在將手牢牢地以某種方式固定在每一個接觸麵，此時士官外骨骼左右臂誇張地彈出黑色的長刀，大腿彈出的黑色長刀則被士官右手抽出握住；秦漢左手也從口袋捏了一枚一元硬幣；而其他軍人則舉著裝上曳光彈與穿甲彈的布槍對著茫茫的雨幕，因為脫殼穩定翼鎢芯穿甲彈與反器材步槍還沒有在這個時刻完全普及，隻有一個狙擊手。

    動了。

    那個被雨簾擋在視線外的複生者肌肉爆炸一般鼓起，強大的反作用力從手上剛毛的接觸麵傳導，隨即飛速破開雨水奔來。

    在這同一時間，隨著秦漢瞳孔的幽幽藍光，麵前的雨幕變慢，然後整個世界凝滯。左手握著的一元硬幣則在這片靜止的世界中，沿著某種確定的軌道路線從手中彈射而出，緩慢卻穩定地撲進雨幕。

    砰。

    世界隨著短促的聲爆，再次在秦漢周遭從靜止恢複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