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很久，亦沒聽見他出去的聲音，我也不敢動，隻蜷曲在被中。隻覺得心頭一陣又一陣的疼痛，眼淚早已沁透了枕巾……

    屋很暖和，這樣緊緊抱著被，身上竟沁出些微的汗意，我的心卻是冰冷……

    我的容遇，還活著，我心是歡喜，可是，我怎能和他在一起，我已經再為了莫千塵的妃，為他生了一個女兒，我又有何種臉麵去麵對容遇……

    卻是紙鳶輕巧的歎息，似蝴蝶緩緩落在耳邊。

    我也不睜眼，亦不動，怕她察覺到我的不對勁隻輕聲問，“好好兒的，你歎氣做什？”

    紙鳶的身影從是青翠的底色，落進我眼簾之中，“我歎娘子太狠心了。”

    她扶我起來，取了個墊在我身後，我隻是枯坐著，心內微涼如秋風中飄零的一片葉，晃蕩不定。我靜一靜心，接過她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不覺皺眉道，“太甜了。”

    紙鳶疑惑，嚐了一口，道：“並不甜啊。”紙鳶把手搭在我的手上，神色悲憫而心疼，道，“娘子心太苦了，所以連一點點甜也經不得了，總覺得太甜。”

    我看她，“你想什？”

    她的目光有些呆滯，靜靜片刻，道，“娘子知道將軍方出去時是什樣？”

    有一瞬間的冷，我緊緊擁住厚實的被，仿佛要借助它的厚與暖來汲取一點支撐自己的力量。我搖頭，“我並不願知道。”

    紙鳶的倔強在那一那迸出來，她的眸中泠泠有光，道，“娘子不願意聽，浣碧也要一句，將軍那樣難過。將軍對娘子這樣好，娘子為何要讓他這樣難過呢？”

    我定一定神，“你打算讓我如何對他。”

    紙鳶濃密的間別著一枚珍珠，那樣雪白潤澤的一點，在燭火下有淡淡的流轉不定的微紅光澤，映照出我心底那洶湧的灰暗的淒苦與無奈，然而很被強行平息了下去，

    “除了這些，我對他任何話都是錯的。”我反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紙鳶，有些事若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總比來日失望要好的多。你別怪我狠心。”

    紙鳶的笑曖昧而苦澀，“娘子拒絕了秦大人，也拒絕了將軍。”

    我低頭，錦被上連綿不斷的“事事如意”的圖紋，我恍然道，“與其是莘陌，不如是秦時初，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

    紙鳶的眼神在那片刻尖利而敏銳，似利箭那一點銀光燦爛的箭頭，直刺人心，“娘子真的是這樣想的？其實娘子不喜歡大人是情理之中的事，大人從來不是娘子喜歡的那種男，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可是將軍，娘子對將軍的真心，難道從未有一絲動心過？”

    我怔怔，我張口結舌不出話來，對莘陌一向的真心，我是在害怕呀。

    紙鳶的話並沒有完，她是語氣稍稍鬆緩，一手不自覺地撫著我身下柔軟厚密的絨毯，撫了一下又一下，仿佛不能控製一般，道，“其實，秦大人並沒有什不好，隻是不合時宜，總在娘子不喜歡的時候提喜歡不喜歡的事。可是將軍呢，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是娘子常常的話，隻要娘子心還這樣想，那將軍總是您喜歡的那一種男子。我方，娘子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那換言之，娘子從前喜歡的，現在也未必會變的不喜歡。”

    她的笑意幽幽晃晃似搖曳的燭光，“娘子剛與其是將軍，不如是秦大人，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我相信娘子的是真心的，因為娘子不喜歡秦大人，所以可以平淡、可以心無雜念。若是喜歡，怎能做到平淡而心無雜念呢？”

    紙鳶的話一針見血，亦是刺心之語，仿佛一支冰冷的冰錐一下鑽入腦中，冰得我啞口無言，隻覺得紙鳶的話怎那涼，怎會那涼，涼得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紙鳶的神色有些深沉叵測，我從未聽她這樣過話。她一直是溫順而少言寡語的，我曉得她聰明而細心，總在旁人不輕易察覺處察覺。可是她的明白隻放在心，甚少像今日這樣直接而了然地出來，而且切中我的要害。

    我的語氣有了顯而易見的森冷與抵抗，“紙鳶，不要你不該的話，你也從不會這樣的話……”

    紙鳶的回應卻並不如她以往的馴順，她的聲音清冷犀利如窗外的桃花，“娘子，我也從未見過將軍這樣傷心。”

    她愣一愣，“娘子為什要讓喜歡你的人傷心？而且你也並不是不喜歡他，何必一定要對他這樣的話。”

    她的語調柔和而傷感，“娘子方雖睡著，可是眉頭卻皺得那樣緊，我便知道，娘子心也不好過。”

    我的心思終於頹敗下來，強撐著的一點意念竟禁不住紙鳶這樣的話。

    我忽地想起一事，“紙鳶，從前也是你勸我要與將軍注重分寸，緣何今又用反話勸我。”

    紙鳶愣住，半晌，隻攢起清亮的目光，目光中有隱隱心痛與憂愁遊離，“我隻是不忍心，亦舍不得，看娘子與將軍各自傷心。”

    我頹然閉目，“紙鳶，不必再了，他與莫千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我何必再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