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菊社鋪麵門前人頭攢動、喧鬧不休，可在菊社後邊院子緊鄰著的偏街窄巷中，卻多少還存留著幾分清靜。偶爾有幾個夜歸之人勾頭攏手的途經此地，也全都是腳步匆匆的模樣，像是生怕在這緊鄰著菊社的街巷待得時候長了，沾染上些倒黴晦氣一般

    佝僂著身子蹲在一棵貼牆根長成的大榆樹上，嚴旭眼睜睜的瞧著十好幾條黑影從菊社後邊的院牆上翻越而過，再又多候了有一支煙卷兒的功夫，這才伸手從腰後家什囊中摸出來一塊問路石，揚手朝著不遠處的一處院落中扔了過去。

    伴隨著問路石打在青磚地發出的一串兒輕響，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穿著一身灰布緊身衣裳的九猴兒已然貼著牆根兒鑽到了大榆樹下，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嚴旭身邊，壓著嗓子朝嚴旭低聲道：“二叔，還真又叫您跟我相師哥料著了？”

    輕輕點了點頭，嚴旭冷著一張臉盯著菊社黑漆漆的後院，悶著嗓門應道：“老話不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菊社這些個日本人原本就喜歡拿著些下三濫的路數害人，這回眼瞅著就得在眾人麵前的大場麵上頭見真章，明著不敢折騰，可是暗地狗改不了吃屎！”

    眨巴著眼睛，九猴兒盯著黑漆漆壓根見不著光亮的菊社後院，很有些疑惑地低叫道：“二叔，這菊社前頭鋪麵鬧得人喊馬嘶的，怎這後院反倒是丁點光亮不見？莫不是就為了遮掩要從菊社後院摸出去的那些人？”

    伸手按著九猴兒的腦袋瓜微微一擰，嚴旭朝著菊社後院努了努嘴：“斜眼仔細瞧，菊社後院麵這會兒可是燈火通明！”

    將信將疑地擰著脖子，九猴兒照著嚴旭囑咐的法子斜眼朝著菊社後院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恍然大悟地低叫起來：“還真是屋簷底下一水兒蒙了黑紗簾子的燈籠。隔遠了瞧不太明白，可方圓一丈左近，指定就能讓人一眼瞧得明明白白！”

    打從腰後的家什囊摸出一把黃豆大的玩意，嚴旭抬手便把那些瞧著不大、輕飄飄壓根都沒啥分量的玩意朝著菊社後院順風拋灑了過去：“給堂口邊遞了信兒了？”

    雞啄米般地點著頭，九猴兒一臉興奮神色地低聲應道：“剛放了兩羽夜鴿子回堂口報信，估摸著這會兒已然落到二進院子邊的鴿樓了！今兒晚上堂口布置的玩意。指定夠那些個撞門的玩意喝一壺的！二叔，您今兒晚上叫我跟著您，是有大場麵瞧不是？”

    把夾在指縫中的一顆黃豆大的玩意遞到了九猴兒眼前，嚴旭壓著嗓門道：“二叔在潛行廝混了一輩子，潛行麵的路數也差不離摸了個大概齊明白，可有幾樣倒是當真不算懂得通透！這也就是你子運氣好，今兒晚上能親眼見著潛行麵的大活兒！九猴兒，你可千萬瞅仔細了！”

    沒等九猴兒看明白嚴旭遞到了自己眼前的玩意到底是個什，更不等九猴兒再張嘴話。嚴旭已然嘬起了嘴唇，吱吱作響地學了幾聲耗子爭食時候發出的叫喚聲。

    伴隨著那耗子爭食的時候發出的叫喚聲響起，打從菊社後院左近的偏街窄巷中，接連不斷地竄出來七八條穿著緊身短打衣裳的人影。雖一個個貼著牆根腳步飛快，可腳底下卻一點動靜都沒帶起來，靜悄悄地便聚攏在了嚴旭與九猴兒藏身的大榆樹下。

    也不知道聚攏在大榆樹下的那些人影之間商議了些什，一個身形矮、腰間還纏著一粗、一細兩捆黑繩子的中年漢子身形一晃，腳底下輕飄飄在樹幹上蹬踹了幾下。一雙手已經攀著根胳膊粗的樹枝掛在了嚴旭身邊。

    身形微微朝後挪了挪，嚴旭衝著那雙手攥著樹枝掛在自己跟前的矮漢子一抱拳：“您辛苦！”

    朝著嚴旭一呲牙。那掛在樹枝上穩住了身形的中年矮漢子輕輕一晃腰杆，雙腳就像是飛落在樹幹上的黃鶯般朝粗大的樹幹上一沾，輕盈地在嚴旭身邊蹲了下來：“嚴爺，您跟我還來這路數？”

    低垂著眼簾，嚴旭朝著那蹲在自己身邊的中年矮漢子抱了抱拳：“潛行中的老規矩——上線開拔的場麵上，大家夥都是相逢不相認。至親作不識！雖我是久不在四九城中潛行兄弟跟前露臉，可這潛行的老規矩，倒是真不敢破！”

    朝著蹲在一旁的九猴兒歪了歪嘴，那中年矮漢子嬉笑著朝嚴旭一呲牙：“潛行頭的老規矩可多了，真要是一條條照著搬弄數算法不傳六耳、道不入旁門。雖父母妻兒、至親摯友，門外亦不相傳得見的規矩，嚴爺可是該記著？怎今兒倒是把您這嫡親侄子都給帶身邊了？您這侄子我可沒聽是入了潛行的門檻？”

    臉色微微一變，嚴旭無奈地朝著那中年矮漢子低笑著道：“這還真是我的不是了昌爺您是知道的，我們哥倆就這一根獨苗兒，這不是指望著能叫這孩子長長見識，日後行走場麵，也能多明白點兒江湖路數？”

    嘿嘿幹笑幾聲，那中年矮漢子卻是伸手從自個兒懷中摸出個鼓鼓囊囊的麂子皮家什囊，不由分地塞到了一旁的九猴兒懷中：“嚴爺，今兒四九城中潛行弟兄麵，能明白這五鬼搬運路數的人物可是全夥兒來齊了伺候著您，明麵上雖是因為得著了大掌把子的號令，可私底下潑法金剛當年行走四九城，可是沒少周濟潛行麵不得誌的弟兄！這份人情，嚴爺您兄弟倆沒朝心去，咱們這幫得著過您兄弟倆恩惠的哥們，可都在心擱著呢！旁的閑話沒有，您這大侄子咱們頭回照麵兒，總還不能空手不是？大家夥湊了點玩意。湊合著給孩子當個磨手上繭皮子的玩意吧！”

    鄭重其事地朝著那中年矮漢子一拱手，再帶著幾分寵溺的神色看了看懷多了個家什囊的九猴兒，嚴旭慨然歎息道：“昌爺，這可真是我這兒隻能是謝過了四九城中潛行弟兄們了！日後場麵上有用得著我嚴旭的地方，諸位兄弟隻管張嘴支派！這孩子今兒可算是得著了四九城潛行當中大八仙賞下的玩意兒，可是夠他受用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