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半夜乍起的、能吹得人骨頭縫生疼的北風，段爺臉上都還能冒出來厚厚一層油汗，扯著嗓門朝圍在了菊社外邊的人群吆喝不休：“諸位爺們、各家掌把子，都瞧我都瞧我姓段的”

    “水有源、樹有根，甭管什事由，咱們好生坐下來從頭掰扯，總能明白個四六”

    “消消氣且都先消消氣！老話不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菊社這大個買賣鋪麵戳在這兒，指定是跑不了！咱不急在眼前”

    緊隨在段爺身邊，兩個跟隨了段爺多年的親隨眼瞅著菊社外頭這亂了營的場麵，禁不住悶著嗓門彼此間嘀咕起來：“好家夥瞧著眼前這場麵，怕是半個四九城場麵上走著的爺們，全都攏到菊社前邊了吧？”

    “哪兒就光是菊社前麵能見著的這些位四九城中人物呀？可著菊社左近繞一圈，能站人的地界差不離都戳滿了！方才我偷空去菊社後邊胡同瞅了一眼，你猜怎著——迎麵就是幾把攮子伸到眼麵前啊！要不是我脖子縮得快，場麵話也都算掰扯得順溜，怕是當時身上就得多出來幾個窟窿眼兒！”

    “謔這四九城頭還有不認識你、還不賞段爺麵子的主兒？都能朝著你下狠手？今兒這到底算是個什場麵啊？”

    “什？ 場麵？這你還瞧不明白呀？四九城五行八作、黑白兩道有名有姓的主兒，差不離全都在菊社外頭戳著！瞅著這架勢，今兒要不把菊社折騰一底兒掉，那是絕不能善罷甘休！”

    “那咱們還戳這兒幹嘛呀？這還從巡警局調來這多人，替菊社護著場麵？麻溜兒扯乎了唄？”

    “那也得能走得了不是？自打街麵上巡夜的巡警去滿目春書寓給段爺報信，段爺連鞋都沒顧上穿。一口氣派去出七八撥人馬，朝著北平市政府那些位官兒宅子上遞了消息，可倒是有一個回了囫圇話的沒有？都隻讓段爺先出頭攏住場麵，別叫四九城這些位爺們把菊社的鋪麵給砸了！再要有旁的事由，明兒亮再論！”

    “攏住場麵？得倒是真輕巧——就眼麵前戳著的這些位四九城場麵上走著的爺們，哪個也都不是段爺能用兩句話給拘住的。來軟的肯定不成！”

    “那你還想著下狠手、來硬的？睜眼仔細瞧瞧吧四九城中打行頭出挑的人物都不了，連鏢行頭祖師爺輩的虎大爺都露臉話了！真要是來了硬的，你倒是覺著咱們這巡警局頭的人死幾回才算夠？”

    “軟不成、硬不行，那這場麵咱們跟段爺好好道道，索性一拍兩散夥兒，咱們撂挑子不管了還不成嗎？由著菊社和他們折騰去，打出腦漿子來也不挨著咱們！”

    “想溜肩兒也成，可從今往後，四九城那就算是沒了咱們倆能吃飯的地界了——沒聽那些位北平市政府的官兒——叫段爺攏住了場麵。亮了再！這要是攏不住場麵，那你這掛落得誰張嘴吃了？”

    “這意思段爺這就是給拘在這場麵上，外的都不是人了？”

    “今兒晚上要能攏住了場麵，段爺頂了得那些官兒個好字。要是攏不住場麵”

    話半截，已然累的渾身冒了好幾回油汗的段爺猛地回過了頭，扯著沙啞的嗓門朝自己身邊倆跟班吼道：“老子他娘的在前頭頂雷，你們倆倒是躲在段爺我身後邊躲清閑？今兒晚上這道坎兒要是邁不過去，段爺我折了這條命也就罷了。你們倆可也得琢磨著給段爺我墊棺材底兒！”

    眼見著段爺一雙細的綠豆眼中凶光四射，倆跟在段爺身邊多年的跟班頓時嚇得一縮脖子。心翼翼地湊到了段爺身邊：“段爺，今兒這場麵倒是該怎才能攏住了呀？咱們哥倆就是跟在您身邊打下手的碎催，不得了您個示下，我們哥倆這可也真不知道該怎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