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謂“軍”一路南下，倒也不曾作什大惡。“軍”攻占了徐州府，立即開倉放糧，令大軍挾裹著饑民解了燃眉之急。一時在徐州府，“軍”當即擴充至二十萬人之多，兵分兩路，一路偏西，過宿州，取淮南，直下銅陵，再沿長江，自上遊而下，準備攻克金陵府。而另一路，則是偏東南，由淮北往南，過寶應，再往高郵，接著便打算攻占廣陵府，奪瓜洲古渡，便與金陵府隔江遙遙相望。

    然而西路軍往南之時，在一處州府遇到了硬骨頭，守軍一炮，將西路軍的主將給轟得直接上了“國”去拜見父去了，因此在那州府拿下之後，西路軍下了屠城的命令，本意隻是為那主帥報仇的，可是士兵們殺紅了臉，無論軍民老幼，見人就殺。消息傳來，一時震懾了各處州府，“軍”襲來之處，盡皆死守，因此戰況便愈來愈慘烈。

    而東路軍則輕鬆得多，寶應與高郵，皆不算是大城，守軍又少，見了“軍”過來，意思意思一下，便降了。“軍”一旦入城，便反複宣揚了“國”所謂重分田地，“等貴賤，均貧富”的理念，一時不少佃戶農人，每年靠吃飯，隻能勉強繳上田租的，便以此為借口，“嘩啦”一下占了別人的田地。還有些為了“分贓不均”而在田間大打出手的。

    東路軍占下的縣城，並不派兵留守，隻是留幾個能會道的，鼓動著貧民自己占據了縣衙，即使明軍在背後南下救援，這些為了保住到手財帛的百姓，也足夠明軍喝上一壺的。而東路軍的主力，則快馬加鞭，很快到了廣陵府城下。

    正在這個時候。紀家與傅家等人，在袁家村已經落下腳來。

    紀家大約與早年袁家也相熟，袁家已然沒有人在當地，因此紀家就在袁家的別院住了下來。然而紀家大爺出麵。邀請傅家也在別院住下，卻被傅老實婉言謝絕了。隻道是紀家人口多，隻怕眼前住別院也已經轉圜不開了，因此傅老實出麵，去與袁家村的村長話，借了袁家別院旁邊，一件閑置已久，廢棄不用的空院子先住。

    相比紀家這頭，傅家人口少，男丁也少。不過傅老實、傅正等寥寥幾人。紀燮看不過去，還是叫了好幾個人一起過去，將傅家暫居的院子好好收拾了一下，將房上的瓦重新鋪了一遍，眼瞅著暫時沒有漏雨漏風之虞。這才稍稍放心。

    住處一時搞定，接下來的問題，莫過於食水二字，眼下正是四五月，青黃不接的時候，袁家村村長雙手一攤，道：“家家戶戶也都沒有餘糧啊！”言下之意。過來的人，即便是有黃金千兩，也沒法買到糧食，總不能將村民們自己留的口糧也都買了去吧！

    但是看在紀傅兩家，都沒有帶太多幹糧的份上，袁家村村長還是從自家背了一口袋糧食出來。道：“先拿去救救急！”

    紀家大爺十分感謝，堅持要用銀兩來換，哪知袁家村村長堅辭不要，道：“我們整個村子，早年都受袁大人大恩。無以為報，既是袁大人的朋友，這點忙，應該幫的。”畢甚至恭敬行禮，頗為歉然地道：“實在是這時節……要不還能多幫些。”

    紀家大爺連忙道：“這才是叫我等汗顏無地。”他連忙告訴袁村長，是若是村中有人有疾病症候，盡管過來看，反正紀家一家，好幾個大夫。

    袁村長聽，很是高興地去了。原先村還住著個大夫，後來因為袁家村人口少，便搬了去山外頭的一個鎮子上去。所以袁家村的人看病都要走上很遠的路，請人上門便須得不菲的診金。聽此事，袁村長還挺高興的，回頭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村民們去。

    不過，糧食的問題，還真是令人頭疼。紀家過來的人口比較多，所以袁村長送來的一口袋糧食，便是杯水車薪，隻怕不是長久之計。

    另外就是水的問題。這回不比紀燮上回過來療腿疾，隻消擔水的水車來回幾趟便可以。這回過來的人一起用起水來，用儲水大車擔水便吃力地很，也擠占了袁家村村民用井汲水的功夫，因此別人即便嘴上不，紀家人也能看出些端倪來。然而等到全部村民盡取過水，時辰又太晚了。因此大家當晚隻都隨便吃了點帶的幹糧，倒頭便睡。

    傅春兒到了此處，有些擇席，因在榻上翻來覆去，驚到了紀燮，轉過身來摟住了傅春兒的雙肩，輕聲道：“怎了？”

    傅春兒不答，任由紀燮攬住了雙肩，靜靜地臥在那人懷中，隔了半日，才道：“在想當日你在這兒治病的時候，老祖剛要鋸你腿那會兒，差點沒把我給急死。”

    紀燮“嗤”地輕笑了一聲，道：“若沒有那次，我怕是也不會曉得，人生竟然如此艱難，所以，我打定了主意，死乞白賴地要一輩子跟著你，什都不能將我們兩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