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濃。

    李德安家的站在廊下，仔細叮囑:“過幾日，老爺、太太便要抵京了，該準備的、該收綴的，千萬馬虎不得。雖是回京住，也斷不能怠慢。尤其是奶奶正是要緊時候，千萬不能生出些事兒來讓奶奶操心。”

    幾位管事的婆子、娘子具是點頭稱是。

    李德安家的吩咐完了，轉身又往正屋去。

    正屋已經燒起來地火龍，李德安家的站了片刻，便覺渾身暖暖的。

    寶槿打了簾子請她進去。

    李德安家的一麵走，一麵低聲與寶槿話:“奶奶可醒了？”

    寶槿頷首:“剛醒。”

    李德安家的繞過插屏入了內室，見楚維琳靠坐在床上，笑盈盈請安。

    楚維琳蓋著鳳穿牡丹的錦被，腹部高高隆起，人有些發胖，精神頭卻是不錯:“媽媽快坐，這些日子辛苦媽媽了。”

    “奶奶這話可就折煞奴婢了，”李德安家的趕忙道，推了兩推，依言落座，稟道，“奶奶，今兒個剛剛收到的信，老爺、太太已經到了渡口了，這兩日便能到了。”

    “趕在臘月前，正好過年。”楚維琳淺笑道。

    自打去年常鬱昀調任回京，楚維琳便隨著他又回到了京城。

    照理一家人過日子，能在一處便在一處，可兩廂思量後，常淼和塗氏還是留在了江南。

    他們久居江南，偏愛江南，而京城，雖是故土，但卻不適合他們如今長住了。

    常淼數年心血在江南，當初幾乎全交到了常鬱昀手中，現今也不好開口討要，但他知道長子心性，不是那等隻出不進的人，倒也並不心急。

    塗氏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留戀江南。常鬱晚又嫁在江南，為了女兒，她也不會撒手回京去。當初聽聞楚維琇的事情，對塗氏觸動極大。滿心都要讓女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怕常鬱晚那等嬌嬌的性子在婆家吃虧又無人撐腰。

    況且，在明州府，他們不缺宅子，常鬱昀夫婦住府衙後宅。他們住外頭，一來不驚擾府衙清淨，二來府衙後院也住不開，可若回了京城，再與他們夫妻分府住，就難免會有閑話。

    平白惹是非，塗氏不願意，楚維琳更不願意。

    可若是住一塊，越發是彼此不自在了，這些年。塗氏與常鬱昀不至於劍拔弩張，可到底心都有刺，麵子上過得去比什都重要。

    再往深的，塗氏知道常鬱昀夫婦不是苛待手足的人，若不然，老祖宗當年能把壓箱底的都交到楚維琳手上？

    那些東西，楚維琳往外分出來的時候，連塗氏都心驚肉跳的，心隻要楚維琳不開口，知道老祖宗給了她什。便是常翰幾兄弟曉得田契地契不見了，也隻能彼此猜忌，無他法了。

    往後，常鬱曜科考出仕。少不得兄嫂撫照，塗氏又不是被豬油糊了心，要去給他們夫妻尋不痛快。

    楚維琳知道塗氏的想法，也樂得自在些，便這般處著了。

    這一回，是嵐姐兒要出閣了。常淼夫婦趕回京來吃個喜酒。

    嵐姐兒的婚期是二月底，這些年，徐氏沒少替嵐姐兒操心，事無巨細地安排著，連常鬱曉都不止一回過，徐氏少了剛成親那幾年的浮躁之後，讓人挑不出一點不好來。

    嵐姐兒自己也爭氣，雖然是父母都靠不住了，可依著叔父嬸娘過日子，她不嬌縱，也不會疏離得把寄人籬下的心態表露出來，與常鬱曉夫妻關係極好。

    徐氏為了嵐姐兒的親事，把京城的舊宅子也修繕了一番。當年離京，這就缺了人氣，後來長房回京來，才又好些。

    常鬱曉不是念書的料，幹脆靜下心來打理祖宗產業，倒也有所成。

    “姐兒的婚事，可還順暢？”楚維琳問。

    “奴婢遣人去舊宅問了，是有條不紊的，奶奶放心。”李德安家的道。

    “這便好，嵐姐兒不容易，能幫襯的地方還是要幫襯的。”

    嵐姐兒的夫婿李鈺和溢哥兒是同一個書院的，為人踏實，學問上算不得賦卓越，但勝在用功刻苦，剛剛中了秀才。

    李鈺家境殷實，書香傳家，但真要論起來，是攀不上常府的。隻是常晨愛才，見李鈺與溢哥兒關係不錯，又是實在人，便從中促成了這親事。

    莫欺少年窮，是常晨掛在嘴邊的，況且，常府如今不同往日，嵐姐兒又無父母照顧，真的去拚門第，往後吃虧的是嵐姐兒。

    “嵐姐兒貼心，奶奶們寵著她，也是應當的。”李德安家的笑著道。

    楚維琳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姑娘家都貼心。”

    李德安家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奶奶這一回啊，定也是個貼心的姑娘。”

    楚維琳莞爾。

    這是她的第四胎了。

    之前連生了三個兒子，饒是常淼高興，她都忍不住和常鬱昀抱怨，三個光頭子，往後吵得腦門兒都痛，不比姑娘。

    常鬱昀哭笑不得，生兒生女又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別人家怕香火不夠旺，他這兒，倒相反了，這要是出去訴苦，都要叫那些哭著求著要生兒子的同僚給酸死。

    可其實到底，他的心，也盼著能有一個女兒，能捧在手心疼著寵著，和琳琳一樣可愛的女兒。

    這一胎，從顯懷起，有經驗的婆子都判斷是個姑娘，這叫他們夫妻盼著期待著，眼瞅著臨盆進了，更是心翼翼起來。

    常淼和塗氏帶著常鬱曜抵京的那日，李德安家的帶著一眾婆子丫鬟去二門上迎了。

    塗氏下車，一眼沒瞧見楚維琳，詫異道:“鬱昀媳婦身子不舒坦？”

    話一出口，突然想通透了，忍不住搖了搖頭:“看我，這兩年一比一沒記性了。這日子差不多了吧？穩婆請好了嗎？”

    李德安家的忙道:“都安排了。”

    塗氏略休整後，便去探望楚維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