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從來不是沉得住氣的地方,何況是長公主訂親這樣的大喜事,高家父子前腳還沒邁出宮門,福國長公主被許入高家的消息便已傳遍了臨安城大街巷。
可於尚在禁足之中的楊秀而言,二十餘年第一遭,她竟成了最後一個聽到這樁“喜事”的人。唯一可聊以安慰的,便是這消息至少是皇上當麵親口道出。
“你當真舍得?”
傍晚昏晦的光線透過窗紙軟綿綿地籠在趙構負手而立的身形上,折射出扼人喉口的鬱悒頹喪。話一出口,楊秀便已生懊悔。
“此事已定,再無反複之理。”趙構的聲音出乎意料的鎮定,“今日我來,是想和秀姐姐些旁的事。”
自上次長公主酒樓失態鬧出場風波後,楊秀也被牽連著禁足在自己的寢殿,再未曾侍奉聖駕。見不到皇上、見不到高公子、甚至無法再與靈和宮聯絡,卻還時時刻刻要為這三人籌劃、更擔憂大長公主再起風波這些日子是如何一熬過來的,她連回想的氣力都沒了。可今日趙構卻不帶一仆毫無征兆地進了她的內室,一時間,她如何也猜不中這個從被自己帶大的“弟弟”下的到底是哪一路棋。
“在我這兒沒什隱晦的,有什話但無妨。”
趙構緩緩地轉過身,一步步踱到楊秀身前,靜靜地凝視著她的雙眼。良久,方長歎一聲,拉了她坐在床沿,自己則盤跪在踏板上,依著她的雙腿,仰起頭,輕聲道:“你七歲時便在我身邊了。飲食、起居、讀書、嬉鬧,再後來開府封王、娶妻納妾、率軍勤王、收拾河山你都在,一直都在。習慣你在,就像習慣一呼一吸,以致於我竟從未想過,也許你並不隻為我而活”
“此話何意?”
趙構將頭輕輕地靠在楊秀的雙膝上,裝作聽不出她語調的警覺與不安。
“到了臨安後,你每月兩封書信入蜀,當真以為我會毫無察覺嗎?”
楊秀隻覺得眼前發黑,耳邊一陣嗡嗡大作。膝頭靠著的依稀還是時候那個黏在自己身後的伢子,可後脊自下而上躥起的涼意卻毫不留情地將她拽回到今朝今時。
“你早就知道?”
她甚至不敢低頭對上趙構的眼眸。
“你做事謹慎,我也是兩年前才發覺你與宮外有聯絡。細究之下,竟發現與你通信之人是高家。最初的時候,隻道是你與高世榮有私”趙構按下楊秀的手,打斷她急於辯駁的話頭,“可後來才發現,你真正效命的人是高淵秀姐姐你猜我心中是鬆口氣呢,還是更添了千百層的謎團。”
又是一陣堵人胸口的沉寂。楊秀揉了揉幹澀的雙眼,僵直地跪在了趙構麵前。膝蓋猛磕在床邊的踏板上,發出震人心肺的巨響。
“從你便知我孤身一人,在這世上再無親故,可卻從沒多問一句那些陳年舊事。”
“你知道我想問但”
“不敢問”楊秀喃喃著點了點頭,“你是最知心疼姐姐的人,我一向重視血脈骨肉之情,你連平日舉動之處都時時心怕惹我傷神,又怎會無端唐突,直問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
“雖不好直接問你,但我也曾私下查訪。”趙構道:“隻是事隔多年,又經靖康大變,當年的老人死的死逃的逃,確實無從下手。直到昨”他的眉尖蹙起不易察覺的波瀾,“李巍向我講了一樁陳年舊事,卻無意間解了我這樁心事。”他伸出雙手親自攙了楊秀起身,二人重新並肩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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